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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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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hy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7-5-21 03:44: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第十章


一大早,如歌就在热火朝天地做烧饼!

    她擦擦额头的汗,面团要揉得很劲道才好,啊,烧饼铺的名气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她一定也要将烧饼做得越来越好吃,才不会让人觉得名不副实,而且可以引来更多的回头客。

    如歌边揉面团边笑,原来付出努力获得成功能够带来如此大的快乐!

    刀冽香拨开内屋的布帘,宿醉的脑袋让她眩晕地想吐,她倚在门边,冷眼打量那个脸上沾着面粉哼着小曲快乐地做烧饼的红衣裳小姑娘。

    只不过是个做烧饼的而已。

    有了雪,不在青楼做丫头,干得也还是低贱的活儿。

    如歌发现了她,笑着招呼道:“醒了啊。”

    刀冽香眼神阴暗。

    如歌接着揉面团:“你昨天好象喝了很多酒,吐了整夜,现在脑袋一定很痛吧。桌子上有一碗醒酒汤,你喝下去应该会好些。”在品花楼的时候,姑娘们经常喝醉,做醒酒汤就成了每个丫头必须掌握的本领。

    刀冽香盯着她:“你叫什么。”

    如歌看她一眼,微笑道:“喂,你说话不太客气啊,还有,我昨晚一直照顾你,你似乎忘记感谢我了。”

    刀冽香冷笑:“凭你也配?!”

    “轰!”

    一团火球在刀冽香身上炸开!

    她卒不及防,衣裳被烧出个大洞,不禁怒喝道:“是谁?!”

    雷惊鸿施施然走到如歌身旁,取笑道:“怎样,告诉你不要理这条母狗,任她醉死在街头好了,你偏不听,如今后悔了吧。”

    刀冽香怒瞪他道:“臭小子,你是否真的想死!”

    如歌开始往面团上抹油:“麻烦两位可不可以出去说话,这些烧饼是要急着做出来的,否则就赶不上第一拨客人了。”

    雷惊鸿大笑:“哈哈,有本少爷在,雪和你怎么还会卖烧饼呢?”他摸出一把银票,拍在案上,“这家烧饼店少爷买下了!”

    如歌象看怪物一样盯着他。

    忍不住摇摇头。

    然后喊道——

    “雪——!快起床!”

    雪仿佛从床上跌下来……

    “快起床!!快起床!!!!”

    如歌施展魔音穿耳神功,大声叫喊着雪。

    白衣慵懒地披在身上,长发有些凌乱,雪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懒懒道:“怎么了?”

    雷惊鸿和刀冽香看得痴掉。

    破晓的阳光将雪的肌肤映得好似透明,懒洋洋的模样象晨风中初绽的白花,他美得似乎随时都会幻化成仙。

    如歌无奈道:“雪,麻烦将你的朋友们带走,我需要安静地做烧饼。”她可不想砸了雪记烧饼铺的招牌。

    雪哈欠道:“哦,明白了。”接着,对雷惊鸿和刀洌香招招手,笑眯眯地说,“来呀,咱们到外面去玩。”

    那天。

    雪记烧饼铺的生意额外好。

    因为有两个高手在铺子外面卖艺。女子使刀,刀刀致命狠辣;少年用火器,花样百出,比过节时的烟花爆竹还要精彩好看。两人过招时毫不留情,比寻常卖艺之人温吞吞的假比划有看头多了,激起围观的百姓们阵阵喝彩!

    哇,精彩绝伦的表演,扑鼻诱人的烧饼香。

    平安镇的百姓们边吃烧饼边赏拼斗。

    好吃啊好吃,好看啊好看!

    ******

    雷惊鸿和刀冽香从此成了烧饼铺的常客。

    两个人还是彼此看对方不顺眼,然而不晓得雪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两人终于不再剑拔弩张地随时准备决战。

    这日。

    谢小风悄悄说:“如歌姐姐,那个大姐姐为什么总是阴沉着脸好象要发怒的样子,看起来很恐怖啊。”

    屋子另一边的刀冽香突然横目瞪过来,吓得小孩子浑身一激灵。

    如歌偷笑:“她是心情不好吧。”

    谢小风凑到她耳边,困惑问:“可是她为什么心情总是不好呢?”

    如歌道:“可能是因为她放不开。”

    谢小风更奇怪:“什么叫放不开?”

    如歌想一想道:“比如一件东西不是你的,你怎样努力也还不是你的,但你宁可死也要把它变成你的,却无论如何都变不成你的。”

    谢小风挠头:“听不懂啊。”

    如歌笑:“你还是小孩子嘛,可以听懂的时候就长大了。”

    刀冽香的身子僵直,嘴唇抿成一道线。

    这时,雷惊鸿悠悠然走过来,对谢小风笑道:

    “听说你就是断雷庄谢厚友的孙子?”

    谢小风挺起胸脯:“对!我是谢小风!”

    “嗯,不错,”雷惊鸿点头,“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有气势……”

    谢小风喜笑颜开。

    “只可惜,为什么你会生在断雷庄呢?”雷惊鸿摸着下巴叹息。

    谢小风虽还不太懂事,却也听出他话夹嘲讽,惊怒道:

    “你说什么?”

    雷惊鸿笑嘻嘻:“小兄弟,我考考你,你知道为什么断雷庄能够在平安镇立足,天下无刀城势力虽大却始终对其退让三分吗?”

    这个问题哪里是个九岁的小孩子可以回答的。

    如歌将谢小风搂进怀中,忿然道:“有什么话直接去对刀冽香讲,不要欺负小孩子。”

    雷惊鸿咧嘴一笑,丰润微翘的嘴唇象新鲜的桔子瓣,有股清香。

    谢小风却挣脱如歌,昂起头道:“因为我爷爷和爹一生仗义行侠,江湖中人都很佩服景仰,所以天下无刀城也对我们很恭敬!”

    如歌微笑:“小风说得真好。”

    刀冽香看向门外,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雷惊鸿跳坐在桌上,拍着巴掌笑道:

    “多好的回答呀!只可惜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他的眼睛似有意无意瞟一下漠然的刀冽香,道:

    “天下无刀城不是尊敬断雷庄,而是尊敬烈火山庄。断雷庄只不过是烈明镜安放在天下无刀城眼皮子底下的一颗钉子,刀家又打造了多少兵器,来了多少江湖上的朋友,每年的钱财收入有多少,包括新出生了几个婴孩,谢厚友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事无巨细全部上报烈火山庄。”

    雷惊鸿伸个懒腰:“断雷庄不过是烈明镜的一条狗,可怜刀无暇仍旧害怕得恨不能去舔谢厚友的屁股,好笑啊好笑!”

    谢小风扑过去,咬牙切齿地痛打他,恨声道:“你骂我爷爷和我爹,我打死你!!”

    他的力道对雷惊鸿连瘙痒都不够。

    雷惊鸿捉住小孩子的双拳,笑得又可爱又可亲:“是不是真的,回去问你爷爷就知道了。”

    谢小风咬紧嘴唇,愤怒地象疾风一样奔出去!他要去找爷爷,他会让爷爷来教训这个坏人!

    如歌瞪着雷惊鸿:

    “如此欺负一个小孩子,你难道不觉得丢脸?!”

    雷惊鸿好似没有听见,嬉皮笑脸瞅着一脸阴沉的刀冽香:“看哪,一个小孩子都比你们有火性,天下无刀城索性改名为天下窝囊城好了!”

    刀冽香冷笑一声。

    她的手慢慢放松了身畔的红香刀。

    转过头,英气的双目中有嘲讽。

    她低声道:“雷惊鸿,你莫要以为我真不知道你的打算。”

    雷惊鸿挑起眉毛。

    刀冽香道:“你爹雷恨天狂妄自负,多年来处心经营想取烈明镜而代之,可惜两大世家共进共退,江湖一派和详之气,完全没有你们施展拳脚的机会。你不过是想要挑起天下无刀同烈火山庄的纷争,好趁机大起风浪罢了。”

    雷惊鸿放声大笑:“是这样吗?只怕有人自作聪明!”

    刀冽香不理会他,继续望着门外,等待雪的归来。

    她不会上雷惊鸿的当,也不会再被他激得拔刀相向,大哥说直接把雷惊鸿的话当成屁忽略掉是对他最好的反击!

    雷惊鸿抱住双臂笑:“哈哈,刀无暇可以忍得住久久臣服在烈火山庄之下吗?恐怕不久就会有变数吧!”

    如歌看着他们。

    心里忽然觉得很乱。

    ******

    澄蓝的天空。

    洁白的云。

    太阳很灿烂,却不会太热。

    又正好赶上是上香的日子,平安镇上的人忽然显得多了许多。

    “香姨娘,您小心些。”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小腹微隆的清秀少妇。

    少妇笑得温婉动人:“没关系,我一个人不妨事。”

    丫头环儿皱眉道:“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情,媚姨娘肯定会得意到天上去!”

    一点幽怨染上少妇唇角。

    她轻轻抚住小腹,想到曾经对她柔情呵护的夫君,一时间柔肠百结。

    这时。

    空气中飘过来一阵烧饼的香气。

    环儿耸耸鼻子,忽然想起道:“咦,好象听人说起这里有一家叫做雪记烧饼铺的,做出来的烧饼又好看又好吃,名气很大呢!”

    少妇依然眉心深锁。

    环儿说道:“香姨娘,不如我们买几个烧饼回去,少爷说不定会喜欢吃呢!”哼,总不能只让媚姨娘一个人讨少爷欢心。

    雪记门前来买烧饼的人很多。

    环儿护着少妇挤到前面,对高高的箩筐后面一个忙得满额是汗的红衣裳女子喊道:“姑娘,麻烦给我们一斤烧饼!”

    少妇望着那红衣少女,恍惚间觉得有些眼熟,好象在哪里见过,但她始终忙得没有转过头来,也看不大清楚。

    如歌快忙死了!

    臭雪!这几天不晓得在做什么,整日里早出晚归的,把铺子里的事全叫给她打理,还美其名曰给她锻炼的机会!拜托,再锻炼她就要被锻炼到四肢抽筋了!

    她边麻利地包着烧饼,边招呼着下一位客人:

    “好的!一斤烧饼!您要甜的还是咸的,还是要掺在一起?”

    说着,她抬起了头。

    怔住。

    眼睛眨了眨。

    笑容象突然绽放的花朵,如歌惊喜地喊出来:

    “香儿姐姐,是你?!”

    那小腹微隆的少妇,双眼象小鹿一般温顺柔美,微笑象小河边的芦苇一般楚楚惹怜,可不正是当初为葬母卖身入品花楼,后被刀无暇买下的丫头香儿!

    ******

    “我见到了香儿姐姐。”

    吃晚饭的时候,如歌对雪说。

    雪在吃一根青菜,风姿优雅得好象在做一件世间最美的事情。

    “香儿?你记得吗?”

    如歌怀疑地看着他,不晓得他会不会对一个小丫头有印象。

    雪笑得很可爱:“我只记得你。”

    果然。

    如歌沮丧地垂下头。

    “香儿怎么了?”看她好象很失落,雪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

    啊,终于得到了回应!

    如歌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起来。

    雪托着下巴,笑道:“也就是说,刀无暇最终娶了香儿做第五房姨娘。很好啊,不用在品花楼伺候姑娘们了。”

    如歌道:“可是,是第五房姨娘啊,刀无暇怎么已经娶了那么多姨娘了呢,他看起来似乎特别正经的样子。”

    雪笑得打跌:“多娶几房姨娘就不正经了吗?”

    如歌瞪他:“笑什么,是不是男人都喜欢三妻四妾!”

    雪做赌咒状:

    “对天发誓,我生生世世只喜欢你一个人!”

    如歌白他一眼:“我痴呆了才会相信你!”

    雪瞅着她:

    “就算你痴呆了,我也会守着你。”

    受不了,她拍拍胳膊上竖起来的寒毛,转回刚才的话题——

    “可是,我看香儿姐姐的神情好象很忧伤。她刚怀了宝宝,应该开心才对呀……而且,她的丫鬟好象提到刀无暇又刚娶了一个新姨娘,怎么会这样呢?”

    如歌喃喃说着,抬头却发现雪出神地望着窗外,脸上有种捉摸不定的神情。

    “雪?你怎么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仿佛有心事,眉眼间有担忧。

    雪笑一笑。

    如歌望住他:“你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的,有什么事情吗?”

    雪摇摇头,笑道:“别担心。”

    希望一切不会如他预料,希望一切只是他算错了。

    窗户是开着的。

    月亮忽然被乌云遮蔽。

    一道暗红的光在夜空掠过。

    雪的手指骤然一紧!

    ******

    平安镇。

    惊天血案!

    两天前的午夜,素有侠名的断雷庄庄主谢厚友被刺杀在自己的卧榻之上,一剑贯心!

    断雷庄与烈火山庄向来交好,谢厚友更是烈明镜的知交之一,往来甚密。江湖更一向认为断雷庄是烈明镜特意设在天下无刀城旁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刀家不断地扩张势力。

    谢厚友被杀。

    为何被杀?

    被谁杀?

    一时间成为武林公案。

    平安镇也顿时成为了江湖人士的聚集地。

    雪记烧饼铺。

    如歌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小风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晓得一个小孩子能否吃得消。

    “我想,杀害谢厚友的八成是天下无刀的人!”

    烧饼铺旁边的露天馄饨摊,七八个拿着各式兵器的草莽大汉肆无忌惮地高声谈论着。

    “有道理!谢厚友是烈火山庄派来监视天下无刀的,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才会被灭口!”

    “不一定吧。天下无刀若要下手,为何不做得隐蔽些,这么招摇地将人杀掉,实在不象刀无暇的作风。”

    “对呀!”

    “或许是故布疑阵?!”

    “喂,有没有这种可能,是烈火山庄眼见天下无刀渐渐势大,找个借口想要除掉它,于是谢厚友就成了倒霉鬼。”

    “哇!太狠了吧!”

    “狠?!当年烈明镜的结拜兄弟战飞天死得蹊跷古怪,那才够狠呢!战飞天,天神般的人物都死得轻轻松松,谢厚友算得了什么?!”

    “嘘,声音小点,听说烈火山庄青火堂的探子到处都是,小心把你捉回去剥掉皮吃了!”

    “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据说有人看见江南霹雳门的少主雷惊鸿在这里出现过。会不会是他杀了谢厚友,嫁祸给烈火山庄和天下无刀,想趁机趟混水!”

    “对!不排除这种可能啊!”

    “……”

    “……”

    “哈哈哈哈!!!不管怎样,江湖中必然会掀起狂风巨浪,兄弟们可以擦亮眼睛等着看好戏了!”

    “哈哈哈哈哈——”

    “丫头!”

    雪的手在失魂的如歌面前招了招。

    如歌慢吞吞眨一眨眼睛:

    “啊?”

    雪将箩筐收到一起,笑道:“呆丫头,烧饼已经卖完了,还发什么楞。”

    如歌点点头,一声不响从他手里接过箩筐,向铺子里面走。

    然后,她坐在凳子上继续发呆。

    雪俯下身子,仔细打量她:“喂,有心事跟我说一说好不好?”

    如歌瞅着他。

    半晌,终于道:“你认为,是谁杀了谢厚友?”

    雪笑起来,笑得有点怪异。

    “你希望是谁杀了谢厚友呢?”

    如歌的眉毛拧起来:

    “这话什么意思?我希望是谁杀了谢厚友,就是谁杀了他吗?我希望根本没有这些事情发生!”

    雪凝视她,叹息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希望是烈火山庄做的吗?”

    “不!”

    如歌惊声。

    “希望是天下无刀吗?”

    如歌摇头。多年的平静不能轻易被打破。

    “那么,希望是雷惊鸿做的?”

    如歌依然摇头。

    江南霹雳门如果真下此毒手,一场腥风血雨势必不可避免。

    雪轻轻坐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他的声音很轻:

    “放心,有人会处理得很好。”

    ******

    “枫儿,断雷庄的事由你处理。”

    烈火山庄。

    烈明镜背手而立。

    傍晚的夕阳将他的白发映得发红。

    战枫站在他身后,一双眼睛幽黑得发蓝,右耳的宝石透出森森的寒意;他少年的身躯挺拨而阳刚,象落霞中孤独的战神。

    “是。”

    他回答。

    烈明镜转身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不要让我失望。”

    战枫垂下眼睛:“是。”

    烈明镜看着疏离冷漠的他,眼中微微一怔,心底五味杂陈,不由缓声道:

    “枫儿,有些事情比看起来要复杂得多。你父亲……”

    电光火石间,一张张面孔从他脑海中闪过,仿佛有一只魔手卡住他的喉咙,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战枫冷道:“是。”

    他知道很多事情比看起来要丑陋的多。

    烈明镜挥挥手:“你走吧。”

    战枫退下。

    战枫身影走远。

    竹林中闪出一道灰色的影子。

    裔浪双目中有残忍的死灰,对烈明镜道:“可以放心吗?”

    烈明镜闭上眼睛。

    沉声道:“相信他一次。”

    夕阳中。

    战枫走到了荷塘边。

    这里已不能再叫做荷塘。

    如歌离庄前,命人用泥土将池塘完全填埋起来。

    没有荷花。

    没有荷叶。

    也没有了水。

    一片荒废的土地,看起来似乎荒唐得可笑。

    战枫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静静地站在海边,看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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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hy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7-5-21 03:45: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第十一章


战枫,十九岁。

    手中一把“天命”刀,刀法狠辣。

    性情坚忍、无情。

    据说他十七岁时开始杀人,在他刀下不分男女老幼,凡是他认为该杀之人,皆一刀两断,死状极惨。

    这次断雷庄血案,烈火山庄令战枫出面解决。

    人间烈火,冥界暗河。

    随着暗夜罗神秘消失,暗河宫仿佛在人间蒸发。烈火山庄成为了江湖的主宰,它的判断,就是武林的决定。

    没有人可以违抗。

    而战枫,就要做出一个判断。

    是谁杀了断雷庄庄主谢厚友。

    深夜。

    天下无刀城。

    白胖的刀无痕抚弄酒杯:“战枫应该知道,他做出的判断可能会使武林大乱。”

    刀无暇锦衣玉袍,手中纸扇轻摇,笑容无懈可击: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刀无痕道:“战飞天的儿子,应该不会差到哪里。”

    刀无暇微笑道:“身为战飞天之子,他更加不能做错事情。”

    两人相视一笑。

    笑容中有说不出的意味。

    刀无痕饮下酒:“那就可以放心了。”

    刀无暇摇扇轻笑:

    “战枫必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清晨。

    如歌打开店铺的门,将一箩筐热腾腾的烧饼抬出来。

    她看看天色,乌云阴阴地压得很低,似乎会下雨。或许是阴天的缘故,也没有阳光,街上的人很少,有种萧瑟的感觉。

    秋天,快来了吗?

    她觉得胸口莫名地有些堵,好象有一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却又说不上来。

    她吸一口气,想要把奇怪的感觉赶走。

    却忽然怔住。

    好似自烟雾中,街的东面走来两个人。

    一前一后。

    前面的人二十五岁年纪,背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古剑,面容带些忧郁,眼睛却很有生气。如歌知道他,他是烈火山庄排名前二十位以内的杀手,名字叫做钟离无泪。

    后面的少年气息很冷。

    一袭蓝色布衣,身子又挺又直,幽黑发蓝的卷发在晨风中轻轻飞扬,一双暗黑的眼睛冷漠孤寂。

    如歌自然也认得他。

    战枫。

    阴沉的清晨。

    空气似乎也是灰灰的。

    雪记烧饼铺。

    如歌怔怔地站在冒着热气的烧饼后面。

    一只白色小鸟扑喇喇飞过。

    战枫——

    仿佛没有看见她。

    从她面前走过。

    笔直地漠然地从那箩筐烧饼前面走过。

    烧饼的热气晕染了如歌的睫毛,白色的雾珠让她觉得眼睛一阵湿凉。

    她握紧拳头,忽然朗声笑着招呼道:

    “公子,要买烧饼吗?我们的烧饼又香又酥!”

    为什么要装做视而不见,既然放下了,他又跟普通的客人,跟满大街的行人有什么不同呢?在这里,她只是一个卖烧饼的,招揽顾客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战枫站住。

    他没有想到她会叫住他,他以为她恨他。可是,当他转过身望住她清澈的眼睛,他忽然间知道——

    她已经放下了他。

    在她的眼中,他已经和千千万万的路人毫无差别,只是一个她认为会买烧饼的人。

    战枫冰冷。

    他垂下眼睛,眼底的深蓝无人可见。

    他伸出手,手指镇定有力,拿起箩筐最上面的一个烧饼,烧饼很热,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象深夜噩梦中的惊醒。

    如歌望他一眼。

    微笑问道:“公子,要我为你包起来吗?”

    战枫没有说话,将烧饼握在掌心,继续向前走;仿佛他从来没有停下来,也根本没有买过烧饼。

    只是,这烧饼他一直握在掌心。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天很阴。

    晨风很凉。

    如歌扶住木案,闭上眼睛,只觉一阵金星在脑中飞冒。

    这时,雪的声音淡淡传来:“笨丫头,你忘记收钱了。”

    如歌想一想,失声笑道:

    “是啊,我忘了!”

    雪摇头叹息:“败家呀,今天就罚你卖一整天烧饼,不许休息!”

    如歌应道:

    “是!”

    雪看她重又精神奕奕,不由也微笑了。

    如歌望着他如花的笑容,心中忽然一阵暖意,脱口而出:

    “雪,谢谢你。”

    白衣耀眼,笑容耀眼,雪瞅着她:

    “真要感谢我,就永远和我在一起。”

    他的眼中有深邃的感情。

    如歌疑惑地盯着他,蓦地,感到有些不妥。

    两天后。

    烈火山庄公告天下——

    杀害谢厚友的人是断风庄的副庄主,也是谢厚友的女婿,曹人丘。

    曹人丘为了谋求庄主宝位,长期在谢厚友饭菜中下毒,所以才会如此轻易得手。

    认识曹人丘的人都很惊奇。

    曹人丘实在不象是个会杀死自己恩师兼岳丈的人,他总是显得很朴实仁厚。

    但是,从得知烈火山庄公告的那一刻起,江湖上所有的人都认定了,曹人丘就是杀害谢厚友的人。因为,这个结论是烈火山庄作出的。

    没有人会去怀疑烈火山庄。

    也没有人敢去怀疑烈火山庄。

    就算是谢厚友自己活过来告诉人们,他不是被曹人丘杀的,也没有人会相信。

    烈火山庄的判断,永远是正确的。

    那日午后。

    布衣少年雷惊鸿拍掌大笑:“哈哈,看来我以前的确小觑了战枫!”

    如歌抿紧嘴唇,盯着他。

    雪用一帕雪白的方巾,轻轻擦拭通身剃透的红玉凤琴。自从来到平安镇,他已许久没有弹琴了。他低头轻笑:

    “雷郎,战枫绝非莽夫。”

    雷惊鸿飞身过来,蹲在雪身旁,笑嘻嘻道:

    “不错,他居然可以想到找曹人丘做替死鬼。这样一来,烈火山庄、天下无刀城和咱们霹雳门都能脱身世外,江湖依然一片太平,四两拨千金,实在是高明!”

    雪有意无意瞟沉默的如歌一眼,微笑道:

    “是,战枫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正确的决定?

    一切都只是战枫的决定吗?

    如歌的脸孔有些苍白,她盯紧雷惊鸿:

    “曹人丘呢?”

    雷惊鸿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什么曹人丘?”

    “果真是曹人丘杀的谢厚友吗?”她沉声道,“战枫可有证据?”

    为什么,他们只在说谁杀谢厚友能使天下太平,而不关心那被推出来的人究竟是不是凶手。

    雷惊鸿笑得仿佛她是个三岁的孩子:“哈哈,多可笑的问题。战枫既然说曹人丘是凶手,自然可以拿出证据来,可是这证据又有谁敢真正去查一查呢?嘿嘿,烈火山庄是什么样的地位!”

    “那么,”如歌的眼睛亮得惊人,“你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怎样,为什么又要胡说八道,指责战枫是找曹人丘做替死鬼?!”

    雷惊鸿瞪大眼睛!

    这个品花楼的小丫头、做烧饼的小姑娘居然当面骂他胡说八道!

    他仿佛才第一次打量如歌。

    她在生气,倔强的眼底似有火焰燃烧,鲜艳的红衣烈烈飞扬,她整个人就似一团烈火,强烈逼人的气势让他一时滞怔。

    雪拨弄琴弦。

    琴音如屋外突然开始飘落的雨。

    半晌。

    雷惊鸿忿然道:“曹人丘本来就是替死鬼!我敢用脑袋担保,杀死谢厚友的必定是天下无刀的人!只是战枫权衡各方利益,才将曹人丘推出来送死!”

    “你胡说!”

    如歌怒吼。

    雷惊鸿气得大笑:“做烧饼的臭丫头你知道什么?!执掌天下武林,靠的不是事实真相,而是局势的需要!需要曹人丘是凶手,他就只能是凶手!”

    雪轻道:“雷郎,够了。”

    如歌气得身子发抖:“如你所说的天下武林,不要也罢!如果曹人丘不是凶手,谁也不能诬陷他!”

    雷惊鸿毕竟年轻气盛,虽然不想惹得雪不开心,但被如歌一顶,依然忍不住冷笑道:“只怕他已经变成死人了,是不是凶手有什么要紧。”

    “你说清楚!”

    如歌声音微颤。

    雷惊鸿抱住双臂,悠然笑道:“战枫岂能容他活下去,定是要将他灭口的,只不晓得,那个谢小风是否可以活下来。”

    如一盆凉水从头至足浇下!

    如歌僵楞当场。

    雪寒声道:“雷郎,你话太多。”

    雷惊鸿见他俊容含怒,象冰层中煞白的雪花,不由心中打鼓,恬着脸笑:“好,好,我就此闭嘴。”

    这边。

    如歌早已咬牙奔出了出去。

    屋门象被狂风劈开!

    天空阴沉得象化不开的噩梦。

    乌云浓密。

    街上早已没有一个人。

    红衣的如歌在雨中奔跑,她已顾不得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在使轻功,她要用各种办法找到战枫!

    她一定要找到战枫!

    雨,自大开的屋门飘进来。

    雪的手指抚弄着琴弦。

    没有曲调,是一声声高音的叹息……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太阳灿烂地自云层钻出来,映照出荷塘金光闪闪。

    满塘碧绿的荷叶在阳光映照下,摇出清香。

    曹人丘面色蜡黄,额上尽是豆大的汗珠,他惊恐地望住面前的蓝衣少年,声音颤抖而干涩:“谢庄主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他!”

    只在一夜间,他从披麻带孝的半子,变成了残杀师父兼岳丈的凶手。自烈火山庄宣布谢厚友是为他所杀的那一刻,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没有人会相信他,人人认为烈火山庄是永远正确的。

    可是,他不想死!

    他要逃出平安镇,找一处远避世人的地方生活下来。原本只想一个人走,但被机灵的儿子发现了,一定要同他在一起。于是,他带着九岁的小风开始逃亡。

    只逃亡了半个时辰。

    逃到镇郊的这个荷花塘。

    战枫和钟离无泪出现在他面前。

    谢小风觉得爹很奇怪。

    爹为什么要那么害怕地对蓝衣男子说爷爷不是他杀的呢?爹怎么会去杀爷爷呢?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爹要离开平安镇,为什么要偷偷地走,使他来不及跟伙伴们道别,也没办法同漂亮的雪哥哥和如歌姐姐约好什么时候再见。

    谢小风吃惊地发现爹的腿在发抖,他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爹在满额冷汗地对蓝衣男子不停地说,爷爷不是他杀的。

    可是,那蓝衣男子似乎根本没有在听爹的话。

    风,带着荷叶清香,微微吹动战枫的发。

    战枫没有拔刀,高大挺直的身子静静站立。

    他一身深蓝的布衣;头发浓密而微微卷曲,幽黑得发蓝;右耳有一颗幽蓝的宝石,映衬着他幽黑得发蓝的双眼。

    他的眼中却突然有了抹碧绿。

    荷塘中碧绿的荷叶,缀着雨珠,透出阳光璀璨的七彩,这晶莹美丽,让他的眼睛轻轻眯起。

    钟离无泪在战枫眯眼的一瞬间拔剑。

    剑光如荷叶上溅起的一串水珠,直指曹人丘!

    曹人丘在战枫眯眼的那一刻,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他知道自己必定会死,如果他遇到的是性情温和的玉自寒或者是刚烈正直的姬惊雷,或许还会有解释的机会,还会有活下来的希望,可是,他遇到的是战枫。

    战枫是烈火庄主的大弟子,为人阴沉冷酷,凡是他认定的事情,绝无转圜的余地。

    曹人丘原本想拔刀。

    他知道只要战枫眯起眼睛,就是杀人的讯号。可是,他的手刚放在刀柄上,就放弃了。他决不可能战胜战枫,甚或是战枫身后的钟离无泪,那么,他还不如用最后这点时间,好好看看自己九岁的儿子——小风。

    谢小风看到了那一剑!

    他的眼中满是恐惧,小脸上全是惊恐和慌张,他抱紧父亲的腿,眼睁睁看着那一剑刺向父亲的喉咙。

    爹……

    他想喊出声,提醒父亲当心那一剑,声音还未来得及冲出嘴巴,就感到一股热腾腾腥气的液体,自他头顶滚落下来,沾在他稚嫩的嘴唇上!

    谢小风惊慌仰起脸,向上看。

    爹的喉咙好象一个喷泉,无尽无止地狂涌出鲜血,鲜血染污了爹的衣裳,溅下来也染红了他的衣裳。爹张着嘴,看着他,目光很慈爱,想是有话要对他说,但是,喉咙被刺穿的人,任是怎样努力也说不出话。

    曹人丘倒地。

    倒在谢小风脚下。

    喉咙处的鲜血在将大地染红后,终于停止了奔流。

    谢小风只有九岁,然而他知道,他的爹死了,被面前的这个男人用剑杀死了;他还知道,命令男子杀人的是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蓝衣男人!

    战枫长身伫立,凝视荷塘里的一角。

    那里,在重重荷叶的簇拥中,静静绽开了一个花苞。

    花苞粉白粉白,仿若她白里透红的肌肤。

    或许是今夏的最后一朵荷花,被风一吹,发出银铃般娇娇的笑声。

    “你杀了我爹!!我要杀了你!!!”

    尖叫着!

    嘶吼着!

    一个沾着血污的孩童的身影闯进战枫的视线。

    战枫微微皱眉,一时间,他想不起这个孩子是谁。

    钟离无泪阻住孩子。

    谢小风的身子在钟离无泪的双手中拼命挣扎,他狂恨地对战枫怒吼:“你为什么要杀我爹,他是好人!他没有杀爷爷!”

    战枫望着那朵荷花出神,半晌道:

    “杀死你爹的,不是我。”

    “就是你!是你下命令杀死我爹的!我全都看到了!你的神态就是杀人的指令——!”

    谢小风怒目呲裂,他发誓他今生定要亲手为父亲报仇,所以,他一定要记清楚这个蓝衣男子的容貌。

    轻风吹皱水面,粉白的花苞在碧绿的荷叶间娇笑。

    骤起的身影象一抹蓝天,在荷塘里,飞云般打个转。

    战枫低下头,嗅着指间的荷花,轻声道:

    “杀死你爹的,是天命。”

    “是你!就是你!我发誓我会杀了你!”

    谢小风仇恨地吼着!

    战枫沉默。

    然后慢慢走近谢小风,托起他的下巴,打量他。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大约只有八、九岁,刻骨的仇恨,聪明的脑袋,倔强的性子,假以时日好好培养,应该是会有出息的。

    可惜——

    钟离无泪双眼蓦地张大,瞳孔收紧。

    双手中,谢小风的身子猛然软下来,脖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几缕鲜血滴滴答答从嘴角淌下,体温越来越冷,生命在一瞬间被那个手指拈着花苞的蓝衣男子抽走。

    战枫望着孩子,声音很静:“杀死你的,是你自己。”

    钟离无泪身上窜起阵寒意。

    他也杀过很多人,但是,象这样平静地杀死一个孩子,却从来没做过。

    夏末的傍晚。

    战枫将塘中最后一朵荷花揣在怀里,眼底幽黑深邃:

    “将他们埋了。”

    满塘的荷叶被风吹得翻舞。

    荷塘另一边。

    如歌全身的神经一根根死去。

    她死死盯住荷塘对面的蓝衣少年,一动不能动!

    她刚刚赶到。

    她晚来了一步。

    她眼看着谢小风的生命终止在战枫的指间!

    荷花在衣襟中吐着芬芳。

    战枫自碧绿的荷叶间望去,似乎看到了一个红衣裳的少女。

    他曾经发誓用一生去保护的少女。

    为了保护她,他宁可伤害她,也不愿使她生活在地狱中。

    战枫望着她。

    她那双愤怒的眼睛,忽然使他明白,她是真实的,而不是夜夜撕裂他的梦。

    夕阳晕红。

    荷塘边。

    如歌站到战枫面前。

    她盯紧他的眼睛:“你杀了谢小风。”

    战枫道:“是。”

    如歌道:“理由?”

    战枫道:“他将来会是敌人。”

    如歌冷笑道:“因为你杀了他的父亲。”

    战枫不语。

    如歌道:“告诉我,你真的认为是曹人丘杀了谢厚友?”

    战枫面无表情:“只能是他。”

    如歌愤怒道:“这算什么回答!”

    战枫眼中有讥讽:“这是唯一正确的方法。”

    “方法?”如歌大笑道,“在你眼中,别人的生命只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已吗?”

    战枫沉默。

    满塘荷叶翻飞成碧浪。

    如歌敛起面容,沉声道:“拨刀,我要替谢小风讨回公道。”

    战枫摇头:“你不是我的对手。”

    如歌挺起胸脯,笑:“是吗?那要试过才知道!”

    烈——火——拳——!

    似酷暑的烈焰!

    如歌的拳头击出,满塘荷叶好象瞬间被烧焦一般,卷曲着,发黄着。

    她已变成一团烈火!

    可以将世间万物焚烧的烈火!

    那一夜。

    雪一直在等如歌。

    铺子的门开着,月光洒进来,有蝈蝈声,有蛙叫。

    雪的手指拨着琴弦,目光却始终望着屋外的街。

    白衣如月色皎洁。

    终于。

    街上传来凌乱狼狈的脚步声,象心慌失措的迷路孩子。

    雪轻轻扬起优美的双眉。

    如歌“扑通”一声撞进屋里,鲜红的衣裳似乎被刀气伤得缕缕飞舞,象失了魂的艳色蝴蝶,面容煞白,嘴唇却血红。

    她的眼睛里没有雪。

    身子一软,扑倒在冰冷的地上。

    然后开始放声痛哭!

    她象孩子般痛哭,哭得浑身发抖,哭得有些干呕,哭得四肢开始抽搐。

    雪望着她。

    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歌哭。

    以往,她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也会去笑,哪怕笑得很勉强。他以为,她坚强的笑容让他心痛;没想到,她的哭泣却让他心碎。

    雪坐在地上,将哭得全身冰冷的如歌抱进怀中。

    他爱怜地抚弄她散乱的黑发,轻声道:“不要哭了,你不是已经放弃了吗?”

    如歌挣脱他,眼睛红肿如喷火:

    “我恨他!”

    她恨他!他可以不喜欢她,可以将她扔下,但是,他怎么可以毫无人性地去杀死一个九岁的小孩子?!那孩子,舞鞭炮舞得象飞龙一般出色;那孩子,吃腻了烧饼喜欢吃糖葫芦;那孩子,长大后想成为一个英雄!

    战枫,眼睛也不眨地就杀了谢小风。

    谢小风的脑袋没有生气地垂下来,嘴角的血丝猩红,再也无法喊一声——

    “如歌姐姐……”

    如歌也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这样没用!她五岁开始习练烈火拳,足足练了十一年,却始终无法练到精髓;她就象一个笨蛋,在战枫的天命刀下显得滑稽而可笑。

    战枫就象在逗她,一刀刀挑散她的头发,裂开她的衣袖、裙角;她的拳头就算击上他的胸膛,他的表情也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月色如水。

    屋内。

    雪低语道:“你的恨,就是对他最大的诅咒。”

    如歌没有听见,她满腔的只有愤怒!

    她握拳大吼道:

    “为什么?!难道我只是一个没有用的废物!”

    第一次,她想要变强!

    或许,只有让她变强,才能使世上少一些悲哀的事情!

    这一刻。

    雪脸上的忧伤,只有月亮看见了。

    于是月亮也开始忧伤。

    雪听到了如歌心里的声音,他知道,当倔强的她终于决定要去一件事情,是他无法阻止的。

    她的力量,也不再是他能够封印的。

    “咳!”

    战枫捂住胸口,猛咳出一口鲜血!

    烛火下。

    他的双颊有诡异的潮红,右耳的宝石幽蓝得仿佛暗光流动。

    钟离无泪离开,为战枫关上客房的门。

    他知道,此时的枫少爷,最不需要的是别人的打扰;月光下,他不由想起那个生命忽然被夺去的孩子。

    钟离无泪的双眼黯然。

    或许,他是不适合做杀手吧。

    战枫的胸口痛得欲爆裂!

    如歌的拳头居然有如此威力,想来以往有些小觑了她;果然是烈明镜的女儿啊,发怒的气势俨然有霸主之风。

    他的右手伸入胸襟。

    苦笑。

    粉白的荷花之苞,早已被如歌的拳打成一团烂泥,指间只余下一缕幽淡的清香,和透明的花汁。

    今夏最后一朵荷花,毕竟还是留不住。

    战枫将残余的荷花泥屑扔出窗外!

    这时。

    钟离无泪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枫少爷,天下无刀城刀无暇公子、刀无痕公子到。”

    战枫拭干唇角的鲜血,淡然的面容如传说中一般无情。

    “进来。”
我静静地站在海边,看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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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hy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7-5-21 03:45: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第十二章

曹人丘死讯传出。

    江湖恢复到昔日的平静。

    已经是初秋。

    天下无刀城的后园中,亭台流水,绿树妍花。

    石桌上有几碟精致的糕点,和一壶上好的绿茶。

    香儿笑得婉柔:

    “歌儿,你终于有空儿到这里来玩。”

    如歌望着她隆起的小腹,好奇道:

    “香儿姐姐,孩子会什么时候出生呢?”

    “大约会是深冬。”

    如歌微笑:“好啊,都说冬天出生的孩子脾气好,将来一定又孝顺又贴心。”

    香儿抚住腹部,脸上有幸福的光芒:“希望这样。”她以后的人生全依托在这孩子身上了。

    如歌打开手边的小包袱,拿出一套小衣服小鞋小帽子。

    “这是我赶出来送给小孩子的,手工不是很好,但布料很软和,应该可以贴身穿。”

    香儿望住她,心里一酸,握住她的手:

    “谢谢你。”

    她声音哽咽住,再说不出话。妾侍们已经为刀无暇生有三男二女,她肚里的孩子没有人稀罕,他只是命人多给她炖些补品养身子,便再不关心。两个多月,只听说他经常去媚姨娘处,并未见过面。此刻,见到如歌关心的眼神,虽只是几句话语,已使受人冷落的她百感交加。

    如歌拍拍她的手,笑道:

    “人家都说有身子的女人爱动感情,看来一点也没错呢。不过,只可以笑,不可以哭啊,否则孩子一出生就会象个小老头的!”

    香儿“扑哧”一声笑出来:

    “乱讲!”

    如歌拍手笑:“看啊,笑起来的香儿姐姐多美丽。”

    香儿被她一搅和,感伤霎时烟消云散掉。两人开始说一些品花楼别后各自的情景。

    香儿忽然道:“你知道那个媚姨娘是谁吗?”

    如歌疑惑道:“莫非是我认识的。”

    香儿笑得有些奇特:“对。她就是——”

    “香姨娘!”

    环儿从小径远处跑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香姨娘,胡大夫来给您开补药方子了,说需要再给您把把脉。”

    香儿为难地皱起眉头。

    如歌笑呵呵:“姐姐只管去吧,身子要紧啊,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香儿抱歉道:“那就怠慢了。”

    如歌摆着手说道:“去啊,去啊。”

    香儿同环儿走了。

    花园中只余如歌一人。

    她站起身,慢慢打量眼前这片景色如画的园子。天下无刀城,只看这飞檐金瓦的气派,便已不输烈火山庄。

    忽然。

    自树木遮掩间,她见到一个黑衣男子神情匆忙、手拿信筒向东面奔去。

    如歌目光一紧。

    郁茂的梧桐树旁,一个白色亭台。

    四面鹅黄竹帘垂下。

    隐约三个身影。

    谈话的声音压得极低。

    “京中传来消息,一切准备妥当。”

    纸扇轻摇声。

    “让他们再细心些,此次行动只许成功。”

    “是。”

    “他必须死。”

    “但必须死得正常,不能让人起疑。”

    “只有一个方法……”

    笑声低沉地自白亭中传出。

    梧桐树浓密的枝桠似乎被风吹过,刷啦啦响了一阵。

    竹帘一卷。

    刀无痕目光如冷箭向梧桐射去!

    一颗石子打在梧桐的枝叶上,又一阵轻响……

    只见一个粉裳微透,面容娇媚的少妇抓着几只石子,边朝树上掷,边笑着道:“淘气的鸟儿,藏到树叶后面我就瞧不见你了吗?”

    一只翠翅黄身的画眉儿,震翅从枝叶间窜出,飞到少妇手背,啾啾昂首啼叫。

    刀无暇合扇叱道:“你怎会在这里?!”

    美少妇撒娇道:“这园子难道是我不能来的?!你也恁霸道,连逗只鸟也不许吗,人家要生气了!”

    刀无暇面色不豫:“白亭周围不许杂人走近,这规矩你会不懂!”

    美少妇薄怒道:“鸟儿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它飞着飞着就到了这里,可不是我让它来的。还不是知道你素日里疼它,我才紧张怕它飞丢了,原来又是我做错了!”

    刀无暇只觉跟女人争辩是天下最无聊的事情,拧眉离开了白亭。

    黑衣人跟随着。

    刀无痕走的时候瞟了一眼粉衫女子,果然骚媚入骨,怪不得大哥念念不忘、今次又格外心软。

    白亭里顿时空无一人。

    过了一会儿。

    美少妇对梧桐树低声道:“下来吧。”

    自粗壮浓茂的树干枝桠后面,一个红色身影轻盈跃下。

    少女清澈的大眼睛瞅着美少妇,吃惊道:

    “是你?”

    茂密郁绿的梧桐树下。

    美少妇妩媚风流,似笑非笑。

    她——

    居然是当夜离开品花楼的百合姑娘。

    如歌忽然笑道:

    “终究成功的还是你。”

    百合嘲弄道:“男人,无论如何装模作样,骨子里喜欢的还是那个调调。”

    如歌又悟道:“原来你就是媚姨娘。”所以香儿的神情才那样奇特。她微笑道,“恭喜你,得到了你想要的。”

    百合斜睨她:“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愿闻其详。”

    百合的唇边有冷笑:“我恨不能让天下人知道,如今我才是天下无刀城最得宠的女人,品花楼的姑娘们纵出尽百宝扮做清高,也依旧不过是让人瞧不起的妓女。”

    如歌叹息:“你会一直是刀无暇最宠爱的女人吗?”

    百合讥笑道:“男人,是天底下最喜新厌旧的东西,我怎会做如此打算。只不过,待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天下无刀城亦不过是台阶罢了。”

    如歌看着她,说不出话。

    百合瞟她一眼:“你是否很羡慕我?”

    如歌笑一笑:“是啊,羡慕得很。”如果她的羡慕可以使百合开心,那就让她开心好了。

    百合摆摆手:“你走吧,我不会说见过你。”只当还她昔日赠药之情。

    如歌谢过。

    画眉儿在百合的香肩上婉转啼叫。

    望着红裳少女消失的背影,百合暗暗心惊。

    他怎知在白亭会发生这些事情?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间。莫非,那些传说竟会是真的?

    傍晚。

    归来的如歌在雪记烧饼铺外面怔住,她有些吃惊,因为她听到了从里面传出的古琴声。

    曲调那样忧伤……

    在哀伤的琴音中,初秋的风仿佛飘着冬夜的雪,寒冷和绝望使她的手指尖都透出凉意。

    她静静推开屋门。

    优美修长的手指抚拨着琴弦,每一挑,都象惊破了一个美梦;柔亮的长发宁静地散在耀眼的白衣上,雪的背影显得出奇的寂寞。

    “雪?”

    如歌担心地喊着他的名字。听过无数次他的琴声,总是象清晨的小溪流水一般明快欢愉,让她的心事慢慢化开;而这一刻,她忽然发现,他似乎并不象自己认为的那样快乐无忧。

    她忽然间觉得。

    他是世上最忧伤的人。

    雪转过头。

    笑容象春满大地,百花俱开,灿烂的阳光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一时间,简陋的屋内仿佛有万丈光芒射出!

    “臭丫头,怎么回来这么晚?”

    如歌忍不住揉揉眼睛,难道是她眼花了?雪这样快乐,她居然会感到有忧伤的气息,肯定是脑袋坏掉了。

    吃饭的时候。

    如歌用竹筷夹住一块豆腐,犹豫许久,终于问道:

    “雪,你有心事吗?你是否不快乐?”

    她刚才的感觉那样强烈!

    雪捉住她的手,一口将她的豆腐吃掉,笑得象个孩子:

    “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就是世上最快乐最幸福的人!”

    如歌望着他。

    雪的笑容柔和似夏夜的茉莉花香。

    如歌的心却在往下沉。

    她悄悄握紧拳头,强笑道:“为什么?”

    雪微笑道:“因为我喜欢你啊,我说过很多很多次了,你全都没有留心吗?”

    如歌瞪他:“你总是在逗我。”

    雪笑得有些伤感:“哪里会用这种事情逗你呢?自然是喜欢你,喜欢到什么也不在乎,只想守在你身边。”

    竹筷跌在木桌上。

    如歌惊慌地站起来:“我吃饱了,你慢慢吃。”说着,慌张地想离开。

    雪抓住她的手。

    如歌惊觉,他的手居然比冰雪寒冷。

    雪仰着绝美的脸庞,轻笑道:“丫头,你说怎么办好呢?我想用世间所有的一切换得你对我的爱,可是,你却想要逃。”

    他的手将她抓得紧紧的。

    如歌喘不过气。

    他将她拉到身边,抱住她的腰,将脸孔埋在她香软的腰腹间,低声道:

    “丫头,我真的喜欢你。”

    所以,不要离开我,好吗?我爱了你那么久,在这世间,我忍受了那么长久的寒冷和孤独。终于,我来到了你身边。即使不喜欢我,也不要离开我……

    雪的脑袋埋在如歌的腹间,象一个撒娇的孩子,有着执拗的绝望;热气从她的腹间升起,如歌失措地张着双手,不知该摆在哪里。

    良久,她轻轻推开雪。

    她轻轻地说:

    “雪,我不喜欢你。”

    很轻的一句话。

    就象天地之初的第一片雪花,轻盈盈飘落……

    感觉不到寒冷。

    只是就那样落在心尖上,亘古也不融化。

    如歌努力去微笑:“不对,不是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其实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你了。只是……”

    雪的眼神有些恍惚。

    她心下一阵凄楚,突然想到,当时战枫对她说着绝情的话,她的神情是否如此刻的雪一样呢?

    她咬紧了牙。

    如果她不能给他相同的感情,那么,就放他走;她知道,无望的感情,给人的伤害会多么残酷。

    如歌硬起心肠,接着说:“……只是,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永远也不会有那种感觉。”

    雪笑得有点失措:“你在说,你不会爱我吗?”

    笑声中有悲怆。

    她说,她不爱他;他不相信那个诅咒,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噩梦扼住了他的喉咙,有鲜血的腥气往上冲!

    如歌知道自己是不可饶恕的人。

    如果她不是想当然地认为雪只是在戏耍她,如果她当初坚决地不让他跟随,或许,就不会如此伤害到他。

    可是,不能再错下去了。

    她点头:

    “是。我不爱你。”

    她听到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她看到雪的面容刹时苍白,在那一瞬,她忽然担心他会立时死去。

    然后,是寂静。

    初秋的夜。

    无月亦无风。

    苍白的笑容象暗夜的白色茉莉,雪的眼睛有火苗闪动:

    “再多一些时间,试着爱我。”

    如歌闭上眼睛。

    雪站起来,搂住她,轻声说:“你会爱上我的,因为——”

    因为——

    我是那样爱着你。

    如歌没有让他说完,她打断了他:

    “明天,我会离开平安镇,你不要跟着我。”

    雪瞅着她。

    眼神古怪而伤心。

    “就这么讨厌我吗?一旦知道我喜欢你,就迫不及待要躲开吗?你不怕我会难过吗?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呢?”

    如歌惊道:“不……”

    只是一个字。

    理智将她拉了回来,她避开他的眼睛,用力深呼吸,道:

    “雪,你是我的朋友,只是我的朋友。”

    好似一场梦……

    雪,发怒了!

    一片、两片、几十片、上百片、千万片雪花旋转着在他周围飞舞,白衣如雪,雪花狂飞!

    晶莹的飞雪咆哮着拍打他的长发、衣襟!

    秋夜的雪。

    愤怒的雪花将红衣裳的如歌裹成雪人。

    她望着满屋似有生命般的飞雪。

    记得第一次见到雪,是在品花楼,那夜他出现时也有雪花,她却没有留意,以为只不过是玩的一些戏法;但此时,她愕然发现,那些雪花竟似从雪体内飞出,流光烁彩,雪晶莹剔透得仿佛冰人一般。

    洁白的雪花精灵地旋舞在他唇角。

    他的嘴唇,煞美如雪花:

    “你依然忘不掉战枫?!”

    如歌惊怔,半晌,苦笑道:

    “是,我忘不掉。”

    忘不掉战枫对她的伤害,忘不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所以,不愿意让雪同她当初一样,爱上不该去爱的人;不愿意让他越陷越深。那么就让她作无情的人,恨,有时比爱来得容易些。

    雪冷声道:“他伤害了你,你却来伤害我,这样公平吗?”

    如歌静静道:“世间原本就不公平。”

    雪凝视她,目光如冰雪:

    “我会恨你。”

    如歌觉得呼吸已然停止,笑容虚弱无力:“如果你一定要如此,那就恨吧。”

    只要不再爱她,她负担不起。

    屋里的雪花渐渐消失。

    好象出现一般突兀而安静。

    只有残余在她和他身上的雪水,依然留着刻骨的寒意。

    她和他相视而站。

    两人的发梢、眉毛、睫毛缀着清寒的雪珠。

    一颗雪珠如泪水一般滚下雪的面颊。

    他哑声道:

    “如果你让我跟你走……”

    “不可能。”

    如歌的声音冷静。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她就绝不会再任事情错下去。

    雪珠落到地面,悄然被吸干……

    他仿佛平静了,笑得很淡:

    “只为了刀无暇一句模糊不清的话,你就要千山万水地去找玉自寒。可笑啊,在你心中我不仅比不上战枫,连玉自寒也不如。”

    如歌愕然:“你怎么……”

    雪淡淡地笑:“天下哪里有我不晓得的事情,你以为百合为什么会出现得那样及时。”

    如歌盯紧他:“你究竟是谁?”

    雪坐到红玉凤琴旁,手指轻轻将琴弦拨响。

    他恍然已忘却了她的存在。

    如歌追问道:

    “刀无暇讲的人果然是玉师兄吗?他会有危险吗?”

    下午在白亭的梧桐树上,她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那个他可能会是玉自寒,因为以天下无刀的实力,除非去刺杀象玉自寒那样身份的人才会如此小心,可是毕竟不能确定,又放心不下,所以想去看看。

    一种奇异的神情闪过雪的面容。

    他的手指一僵。

    一根琴弦“锵”地应声而断!

    他打量她,眼神沉黯:“你很紧张他吗?”

    如歌皱眉道:

    “他是我的师兄,我自然关心他。”

    雪轻笑,笑容仿佛初冻的冰河,有说不出的冷漠:

    “很好。”

    她听不懂。

    雪接着道:“所以,他一定会死。”

    如歌惊呆,喝道:“你说什么?!”

    雪慢悠悠对她微笑:

    “因为我恨你。”

    秋夜。

    清寒的雨丝落在青石的地面上;积了小小的雨水,地面湿润而透明。

    雨雾中的庭院,金碧辉煌,气派恢弘。

    长廊下。

    一挂碧玉铃铛。

    在细雨中“叮当”飞响……

    这样的雨夜。

    轮椅中温润如玉的男子,一袭青衫显得分外单薄。

    他望着铃铛。

    目光中有悠长的思念。

    玄璜抱着一方薄毯,低声道:

    “王爷,天寒小心保暖。”

    玉自寒淡淡一笑,端起身旁圆几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温热的碧螺春。他只需要一点茶的暖意,至于毯子就不必了。他的双腿自幼残疾,就算盖上毯子也不会感到温暖。

    玄璜不语。

    他想起那个红衣裳的少女,如果她在这里,毯子必已覆在了王爷的膝上。

    他们离开烈火山庄已近三个月。

    王爷的身子渐渐清瘦,有时会不自觉地睡去,但御医们却检查不出任何症状,只说体虚。

    玄璜十分担忧。

    当年玉妃难产身亡,诞下的龙儿体弱多病,更加天生失聪;待到五岁时,居然离奇地双腿被废,再不能行走。皇上忍痛将他送至烈火山庄,使他远离宫廷纷争,也希望他习得武功身体强健,为避人耳目,为他另取一名“玉自寒”。

    玉自寒就是静渊王。

    青圭、赤璋、白琥、玄璜、黄琮、苍璧,他们六人是皇上钦点的静渊王的侍从。

    玄璜,跟随玉自寒身边,照顾他一切生活起居。

    雨丝飘在铃铛上。

    象缀在碧玉上的露珠。

    玉自寒不知不觉已然睡去。

    睡梦中似乎感到有些冷,俊秀的双眉微微皱着……
我静静地站在海边,看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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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hy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7-5-21 03:47: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第十三章

满树海棠花。

    粉红色的花瓣柔软地落在地面。

    九岁的男孩子孤独坐在轮椅中,花瓣悠悠落在他青色衣襟上,他的双手苍白,一只雕花羊脂玉扳指松松戴在左手拇指。

    他的神态安静。

    安静得让所有人忽视他的存在。

    安静得令人心痛。

    他听不见声音,也无法行走,他的世界只有宁静。

    他可以看到杏树下正在嬉闹的两个小孩子。

    六岁的小枫蓝色布衣,头发微微卷曲,右耳的宝石闪闪发光,他从树上溜下来,手上捧着一把青色的小杏儿;三岁的小如歌晶莹的小脸粉嘟嘟,拍着巴掌笑,笑容灿烂可爱。

    小枫将小杏儿送到小如歌面前。

    小如歌拈起一只,小心翼翼地尝,似乎很酸,嘴巴眼睛皱在一起,酸得吐出粉红的小舌头。

    小枫笑了。

    眼睛湛蓝湛蓝,象万里无云的蓝天。

    小如歌嘟起嘴巴,非要小枫也吃掉一只青涩的杏儿;小枫躲着,于是她去追。

    于是两人笑闹着跑远了。

    虽然听不见他们的笑声。

    但可以看到他们的快乐。

    轮椅中,九岁的男孩子轻轻摸着白玉扳指,闭上眼睛,想起他很久未见的父皇;在烈火山庄,虽然他的身份是秘密,但人人对他很尊敬。师父尽心传他武功,给他最好的照顾,然而他却羡慕师父对小枫和惊雷的责罚。

    因为他是聋子。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同他讲话。

    这世上,他静得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有人拽他。

    一只软软的小手拽着他的衣袖。

    他睁开眼睛。

    却是方才跑远的小如歌。

    花团锦簇的海棠树下,粉白的面颊映着鲜红的衣裳,小如歌笑得似乎会发光!

    她摇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将一颗青青的杏儿凑近他唇边。

    他摇摇头。

    她把杏儿往他嘴里塞。

    他偏过头。

    她瞪着他,忽然,眼睛里涌满了泪水——

    她开始哭。

    他叹息,拍拍她的脑袋,接过杏儿,慢慢嚼……

    好酸!

    酸得他仿佛要从轮椅中跳出来!

    她笑了,然后嘴巴以大大的弧度扯出一个口型。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把刚才的口型又重复一遍;他能感觉到她嘴旁肌肤的震动。

    她抓起一个杏儿,塞进自己嘴巴里,酸得浑身颤抖。

    然后,又重复那个口型。

    他望着她。

    那天,她一共吃下十六只小杏儿。

    酸。

    这是他“听”到的第一个字。

    自那日后。

    小如歌就经常找他“说话”。

    开始时,他不晓得她在讲什么,她总是趴在他的膝头,仰着脑袋不停在说。最初她说得慢,日子久了越说越快。而他,居然也可以跟上。

    他十五岁时。

    九岁的如歌逼着他开口“讲话”。

    她说想听他的声音。

    他没答应。

    她哭了一天一夜。

    他终于屈服了。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感到干涩的喉咙在费力地颤抖;他知道那声音一定很难听,因为那个从门口经过的婢女,脸上表情难受得仿佛恨不得将耳朵捂起来。

    如歌却欢呼,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告诉他,他的声音比小鸟的歌声还动听。

    他被她的比喻逗笑了。

    小鸟的歌声?

    多孩子气的话。

    但是,只要她开心,就可以了;这世上,他的声音,只说给她听。

    他会说的第一句话是——

    “如歌。”

    静渊王府。

    午后的庭院。

    玉自寒静静在轮椅中睡着,似乎觉得有些冷,他的眉心浅浅皱起。青衫的他,在初秋疏冷的阳光里,好象流淌着光华的寒玉。

    睡梦中,他见到了她。

    她喜欢鲜红的衣裳,笑容也象火焰一般热烈;她喜欢象只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膝头,对他讲她的开心和烦恼;她最喜欢笑盈盈比画着双手,告诉他战枫怎样了,他们去到哪里玩,那时侯她快乐得神采飞扬。

    后来,她渐渐忧愁,趴在他的膝头长久也不说话。

    他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她。

    因为她的幸福和悲伤,并不是因为他。

    沉睡中,玉自寒的嘴唇轻轻在动。

    仔细去看,可以知道那是无声的——

    “如歌”。

    秋日的午后.

    玉自寒慢慢醒过来,眼睛睁开,却依然象在梦中。

    他看见了如歌。

    她红衣鲜艳,趴他膝上,支住下巴,对他眨眨眼睛,笑着:

    “师兄!”

    他摇摇头。

    笑,莫非自己尚在梦里?奇怪,这次的梦如此逼真。

    什么?

    师兄居然不理她?!

    如歌生气了,用力摇着玉自寒的膝盖,大声道:

    “师兄,人家赶那么远的路来看你,你一点也不高兴吗?!不管,我要生气了!你……你要是还不说欢迎,我……”

    玉自寒抚住她的手。

    一股温热的暖意,在初秋乍凉的午后,自她的手背传入他的掌心。

    如歌惊道:“咦,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说着,将他的两只手拉进她的双手中,揉搓着,温暖着。

    玉自寒望着她。

    她抬起头,瞪他:“离开烈火山庄的时候,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吗?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你说话不算啊,还做人家师兄,我都不要相信你了。”

    玉自寒微笑:“你怎么来了?”

    如歌对着他的手掌呵出暖气,灵动的大眼睛闪了闪,笑道:

    “我想你啊,想你就来了。师兄莫非是不欢迎我?”她拿着师兄给她的雕龙玉佩,很容易就进到了王府。

    玉自寒的唇角是满满的笑意,他拍拍她的脑袋。

    如歌问道:

    “师兄,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啊,一切都还好吗?”

    玉自寒的笑容仿佛清爽的秋风:

    “我很好。”

    烈火山庄。

    裔浪道:“宫中传来消息,皇上近日龙体欠安,敬阳王与景献王皆有异动。”

    敬阳王和景献王同为皇后所出,敬阳王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二,景献王排行第五。两人均对皇位虎视眈眈,十几年来一直明争暗斗,许多臣子与势力都被搅入其中。

    烈明镜沉吟不语。

    裔浪接着道:“敬阳王与景献王都曾到访静渊王府,游说静渊王支持自己。”

    静渊王是皇上昔日宠妃玉娘娘独子,深受皇上关爱,曾有传言如若不是静渊王身患残疾,恐怕皇位都会传承于他。

    烈明镜道:“玉儿必是皆未表态。”

    “是。”

    烈明镜长叹道:“可惜玉儿自幼身残,又非在宫中长大,对权位之争不感兴趣,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

    当年,皇上将玉自寒送至烈火山庄,实也有为他培养势力之念;烈明镜自然也想借助玉自寒,加深在宫中的影响。可惜玉自寒心不在此,他只好转而支持敬阳王。

    裔浪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敬阳王有书函到。”

    烈明镜接过放于案上,不看也晓得,此信必是请他劝说玉自寒站到己方阵营。

    裔浪灰色的双眼略微紧缩,道:

    “战枫半个时辰前回庄。”

    烈明镜虎躯一震,目中神光四射:

    “他回来了。”

    裔浪道:“战枫在平安镇同天下无刀秘密会面两次,共交谈一个半时辰;曹人丘的尸体悬挂断雷庄三日,谢小风被埋在平安镇北郊荷花塘内。”

    烈明镜长身而立,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声音似从黑夜中传来:

    “他杀了谢小风?”

    “是。”

    烈明镜沉默良久,忽然大笑道:

    “好!好!果然很象!”

    裔浪眼神阴暗,厉声道:

    “他很危险!”

    烈明镜转过身,浓密的白发有慈祥的味道,只是脸上的刀疤隐隐闪出寒光:“浪儿好孩子,我心里明白,你不用担心。”

    裔浪垂首,目中似有激动的火花。

    烈明镜问道:

    “歌儿如今在何处?”

    裔浪的情绪又恢复平静无波:“小姐在静渊王府。”

    烈明镜振眉。

    然后仰天叹道:

    “也好!……只是可惜……天命啊……”枫儿和歌儿终究仍是无缘,想到此,他的心顿时象压了万均大石,再说不出话。

    裔浪暗暗心惊。

    从烈明镜口中居然会说出“天命”两字。

    这曾经覆雨翻云、可以将乾坤扭转、从不将所谓“命”看在眼中的烈明镜……

    莫非已经有些老了。

    清早。

    冒着热气的烧饼。

    如歌两眼放光,看着玉自寒细细品尝,连声追问:“怎么样?好吃吗?”

    玉自寒点头。

    知道她一大早起就忙着为他做烧饼,额头上现在还有密密的汗珠,他用衣袖替她拭汗。她的体质,似乎特别容易出汗,仿佛体内有一个火炉。

    如歌得意地说:“那师兄你一定要多吃些,我做的烧饼可是有口皆碑呢,平安镇老老小小都夸我好手艺。”忽然,她想到谢小风,神情一黯,但马上掩饰过去。

    玉自寒微笑道:

    “好。”

    他又拿起第二只烧饼。

    玄璜心中甚是宽慰,自从烈小姐来到王府,王爷每日进食增加了很多。虽然他依然清瘦,但假以时日想必会改善许多。

    如歌把茶杯端过来:“烧饼吃多了会干,喝点水吧。”

    玉自寒将一只烧饼放进她手中,道:

    “你也吃。”

    如歌笑道:“我可不要吃这个了,铺子生意冷清那段日子,我天天吃剩下来的烧饼,腻都腻死了!”她夹起一块绿豆糕,满足地吃着,“啊,还是糕点好吃啊,师兄,你该给做点心的师傅多加工钱,他的手艺棒极了!”

    玉自寒品着茶,看她象个贪吃的小猫,桌上的糕点被她香甜甜地吃着,幸福的表情让人不觉也有了胃口。

    如歌抬起头,诧异地说:“你只吃两个烧饼就饱了吗?”记得以前他的饭量不会这样小。

    玉自寒道:“是。”

    “是什么啊!”如歌不满道,“不管,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烧饼,你只吃两个,我会伤心的!”

    他摸摸她的脑袋。

    她闪过去,一脸委屈:“你吃那么少,肯定是嫌我做得难吃,告诉你,我真的很伤心!”

    玉自寒笑得无奈,只好又开始吃第三只烧饼。

    如歌高兴地笑起来,也拿起烧饼吃:

    “师兄,我陪你吃啊……哇,我的烧饼真不是吹哦,香喷喷,很酥很酥,让人吃一只想两只、吃两只想……”

    屋里。

    有两个在快乐地吃烧饼的人。

    玄璜静静看着,心中有种感动。

    忽然,声音自屋外传来:

    “景献王求见。”

    “你就是烈如歌?”

    一个明黄衣裳的少女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对呀。”如歌也好奇地打量黄衣少女,眼睛一亮,道:“我猜,你是黄琮对不对?”

    少女笑开了:“好聪明,我是黄琮,你怎么猜出来的?”

    如歌笑道:“很简单啊,你同白琥一并进出,玉师兄的六侍卫中又只有一个女孩子。”更何况,她穿着黄衣。

    黄琮道:“一直知道你的名字,却从未见过,玄璜说你对王爷很好。”她双手抱拳,郑重道,“对王爷好,就是黄琮的恩人,以后若有事差遣,只管吩咐。”

    如歌也正言道:“听这番话,便知你对玉师兄也是极好的;待师兄好,便是如歌的朋友。”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感觉彼此脾气相投,直如多年老友一般。

    如歌与黄琮聊了起来。

    “我见玄璜多些,很少见到白琥与赤璋,青圭、苍璧和你就只听过名字。”

    “是,我一直在王府待命。王爷不喜欢太多人跟随。”

    “你的武功想必很高了?”

    “嗯,不晓得我的长河剑同你的烈火拳哪个更厉害。”

    如歌有些心虚:“我很差劲。”

    黄琮摇头:“当年烈庄主凭一双烈火拳,在华山之巅战胜天下无刀的刀绝霸,初具武林霸主之气,烈火拳也名扬天下,怎么会差劲呢?”

    如歌暗暗握紧双手,没有人知道,她的拳头没有力量,好象她的真气被什么东西封住了,烈火拳使出来毫无传说中的威力。

    如歌转开话题:“我来已经两天了,你并不在府里。”

    黄琮眼神黯然,叹道:“我和白琥去寻访神医。”

    “神医?”如歌一惊:“玉师兄……”

    “你应该也察觉了。”

    如歌望紧她。

    “王爷清减很多,每日只能吃下很少的食物,极为疲惫,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黄琮担忧道,“宫中几乎所有的御医都来看过,却找不出病因,只说体虚。怎么会无缘无故忽然体虚呢?我们担心是怪疾。”

    如歌的心坠下去,原来她一直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会不会,有人下毒?”

    她想到在天下无刀城听到的话。

    黄琮惊道:“下毒?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如歌抿紧嘴唇,虽然她不曾在宫中生活过,但民间流散的关于宫廷斗争的传闻也听说过。

    黄琮慢慢摇头:“我们对王爷的食物一向小心,不至于出这样大的纰漏。”

    如歌笑一笑:“神医请到了吗?”

    边大夫将手从玉自寒脉上收回,一言不发,收拾药匣走出内屋。

    玄璜留在玉自寒身边。

    如歌同黄琮、白琥随在大夫身后。

    庭院中。

    “王爷情况怎样?”

    少年白头的白琥低声问。

    边大夫表情古怪,似乎不知如何说好。

    如歌道:“大夫,有话您尽管讲,没有关系。”

    黄琮点头。

    边大夫皱眉道:“王爷年纪尚轻,身体却仿佛年老之人,有灯尽油枯之相,且体内极寒。这病症……”

    如歌望住他:“请讲。”

    边大夫沉吟半晌,叹息道:“如果是七十老人,就应该准备身后之事,纵有回天妙手,对此也无可奈何。”

    白琥震怒,额上青筋冒出,怒喝道:

    “放肆!”

    边大夫哪里经过这等阵仗,吓得脸色苍白。

    如歌薄斥道:“白琥,如果只是要听宽心的话,就不用听边大夫讲了;你如此态度,对师兄的情况有帮助吗?”

    白琥握紧拳头,不再说话。

    如歌温语道:“大夫,可王爷只有二十多岁年纪,怎会出现年老之症?”

    “这正是奇怪之处,而且体内的阴寒更是古怪……”

    “有方子可治吗?”

    “只能开些滋补养身的药材,想必王爷也吃过许多了。”边大夫的神情又古怪起来,望着如歌欲言又止。

    如歌心中一动。

    “师兄!吃饭了!”

    傍晚时分,如歌挽着食篮推开玉自寒的屋门,她看起来很有精神,笑容闪闪挂在唇边。

    玉自寒坐在窗边。

    静静睡着。

    “师兄?”如歌望着仿佛睡去就永远不会醒来的玉自寒,心中忽然有种恐惧,她将食篮放在桌上,蹲下身去,握住他冰凉的手掌。

    他真的清瘦许多。

    白玉扳指松松的,苍白的手指显得益发修长。

    如歌握紧他的手,努力将自己体内的热力传过去,一种纠结的情感,让她的眼中有雾气蒸腾。

    玉自寒缓缓醒来。

    似玉般的光华,微笑绽开在他清俊的唇角,他的声音低哑:

    “我又睡了?”

    如歌瞪向他:“是啊,你又睡了,你都快变瞌睡虫了!”

    玉自寒微笑: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

    如歌咬住嘴唇,突然狠狠掐一把他的手掌,恨恨道:

    “知道别人会担心,为什么不好好保重自己?!你知不知道自己瘦了很多!说什么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原来你说那些话都是在骗我!!师兄,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她说的很快,玉自寒不大能看清楚;但她伤心的神情,依然揪痛了他的心。

    傍晚的风,吹动玉自寒的青衫。

    他的微笑淡定自若。

    “我会死吗?”

    如歌一惊,瞅紧他,然后,眼神渐渐黯淡:

    “是。”

    玉自寒笑。

    他摸摸她的脑袋,象在摸一只小猫,笑道:

    “不要伤心。”

    如歌歪着脑袋看他,表情古怪之极:“师兄,你在对我说笑话吗?”

    玉自寒怔住。

    如歌悲笑:

    “如果你死了,我会不伤心吗?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你,如果死掉了,就这样死掉了,我会不伤心吗?师兄,你真的很会讲笑话。”

    泪水从她的脸上慢慢淌下。

    如歌的双眼,因为泪水,亮得惊人:

    “知道吗,自从你离开烈火山庄,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有时候,我难过得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可是,我都撑下来了。因为,我答应你我不会被打倒,我会努力活得很好。烈如歌,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可是,你要死了吗?”

    她流着泪,嘲笑他:“我的师兄,一点努力都不去做,就要甘心死掉了吗?我会看不起你的!”

    “如歌……”

    玉自寒轻声呼唤。

    他的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心疼道:

    “不可以哭,我什么都答应你。”

    如歌攥着他的衣袖,将鼻涕蹭在上面,抽泣道:

    “真的什么都答应?”

    “是。”

    他叹息。

    如歌破涕为笑:“那你不能死,起码要活到八十岁!”

    玉自寒凝视她,眉宇间光华逼人。

    “说啊,答应不答应!”

    她紧张地追问。

    良久,玉自寒道:“如果……”

    如歌打断他,凶巴巴道:“如果你胆敢早早死去,我现在就哭死给你看!”

    玉自寒哭笑不得。

    从小到大,哭泣是她威胁他的制胜法宝。

    如歌盯紧他:“快答应我,否则——”

    “好。”

    玉自寒道。

    “成功!”

    如歌高兴地跳起来,啊,就知道这招对他有效!

    玉自寒摇头笑道:

    “小孩子,用哭来唬人。”

    如歌笑盈盈地打开桌上的食篮,皱着鼻子道:“才不是呢,我只会用这招来对付你,因为——”她将一碗米粥送到他手中,望住他,“因为,我知道师兄不舍得我哭。”

    米粥的温度,透过瓷碗,熨烫玉自寒的掌心。

    他微笑着,却低下了头。

    如歌接着笑道:“有了师兄的承诺,我的心好象也不那么慌了。你答应了,就不可以死啊!不管你的身体出了什么希奇的毛病,我们都一起将它打败掉!还有,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不可以怕别人担心就不讲,知道吗?”

    玉自寒已经把米粥喝完,放在桌上,对她说:

    “好。”

    如歌很高兴,摸摸他的脑袋,笑道:“这才是歌儿的好师兄。”

    她又盛了一碗饭,在里面夹了很多小菜,送到他手中:

    “再吃一点好不好?”

    玉自寒有些犹豫,但没有说话,接了过去。

    傍晚。

    晚霞自窗子洒进来。

    如歌望着优雅地吃着米粥的玉自寒,感到心里暖暖的。她也拿起一只馒头咬着吃,不停将菜夹进他碗中,希望他能吃得更多些,这样会强健些……

    可是——

    如歌从没这样后悔过!

    如果她知道劝玉自寒多吃下那一碗饭,会是这样的后果,她宁可去吞下一麻袋沙子!

    那晚深夜。

    王府中灯火通明!

    二更时,玉自寒突然开始呕吐,一开始吐出来的是食物,然后是血!

    最先发现的是玄璜,宫中的尚御医慌忙赶到,一番诊视后只说是积食之气,为何会吐血却说不明白。

    床塌上,玉自寒仅着中衣,嘴角余着几丝鲜血,拍拍如歌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白琥怒视如歌:“如此说来,是你硬要王爷多进食?!”

    黄琮道:“不要这样,王爷吃多了会呕血,如歌并不知道。”

    白琥怒道:“这便是藉口么!不晓得可以问一下,王爷的身子如何经得起这样糟蹋!”

    如歌转过头,嘴唇煞白,眼神倔强:

    “不错,是我闯下的祸,没有问清楚,就想当然让师兄多吃些饭。你说好了,该如何责罚我!”

    白琥冷笑:“说出这样话来,以为你是烈明镜的女儿,便无人能责罚你吗?!”

    黄琮惊道:“白琥!”不晓得为什么,白琥好象总是对如歌很看不惯。

    玉自寒抬头。

    虽然脸色苍白,但目光中威严的气势使白琥和黄琮都闭上了嘴。

    他挥一下手,命他们都下去。

    白琥恨恨瞪一眼如歌,少年的脸庞有些气得发红,向门口退去。

    “等一下!”

    如歌出声喝住!

    她闪电般自毫无防备的黄琮腰间抽出长河剑,在众人的惊诧中,向自己的左臂刺去!

    鲜血,汩汩淌落在地上……

    如歌煞白着脸,对白琥淡笑道:“用我的血,偿师兄的血,你觉得可以吗?”

    她的脸上绽出夺人的美丽,眼睛清拗而毫不躲闪。

    白琥表情僵硬地退下。

    黄琮、玄璜出去的时候将屋门轻轻关上。

    待到无人了。

    玉自寒忽然侧身吐出一口鲜血。

    这口血堵在胸中已经良久,他不愿意当着众人面呕出,实在不想如歌再多担骂名。

    如歌扶住他,胳膊的血流在他白色的中衣上,显得分外扎眼。

    她轻轻抚着他后背,为他平顺气息,笑道:“师兄,我们算不算有难同当?你的血和我的血流在一起了。”

    玉自寒喘口气,倚在床边:

    “让我看你的胳膊。”

    如歌笑呵呵:“没关系的,只是皮肉伤,我才不会伤到筋脉!”

    玉自寒不理会她,轻轻拉起她的左臂,将衣袖捋起,只见一道长长的剑伤,很深,却果然没有伤到筋脉。他拿出一瓶随身的金创药,洒在伤口上,再从洁净的中衣上扯下一块白巾,细心地为她包扎好。

    如歌拉拉他的袖子,使他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

    “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

    玉自寒凝视她。

    点头。

    清远的双目中是担心和气恼。

    如歌挠头笑笑:“可是,是我做错了啊,是我逼着你多吃一些粥,让你的身子难过……”

    玉自寒缓声道:“不碍事。”

    如歌将一个软枕垫在他身后,然后笔直地坐好,对他说道:

    “好,我向你倒过歉了,现在你也应该向我赔不是。”

    玉自寒望住她。

    如歌皱起眉头:“说好不舒服要对我讲,师兄却只为哄我开心,什么都不说,才让我闯下祸。我的伤口很痛呢,心也痛!师兄必须道歉!”

    她倔强地瞪着他。

    玉自寒的面容恍若山水间的灵玉,虽然苍白,却依然有绝世的光华。

    他的双眼温柔如春水。

    如歌忽然又笑了:“好了,放过你,毕竟你是师兄。但是,从今以后什么事情都要对我讲,好不好?”

    玉自寒摸摸她的脑袋。

    如歌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玉自寒微笑。

    夜,越来越深。

    如歌打个哈欠:“师兄你睡吧,身子一定很疲倦了。不用管我,我在床边打个盹儿就好。”

    玉自寒摇头:“不想睡。”

    “啊?”如歌伸出的懒腰停在半空,咦,很少听到师兄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为什么?你最近不是很喜欢睡觉吗?”

    他的唇角有苦涩:“睡着好象死去。”

    如歌的心忽然柔软。

    她握住玉自寒的手,轻声道:“师兄,你终于肯说了吗?”蓦然放松的泪水在眼眸中闪光,她笑,“以为师兄爱面子,怎样痛也不说呢。”真怕他只是敷衍她。

    玉自寒微笑道:“不要取笑我。”

    如歌笑得很可爱:“那你要继续说啊,”她想一下,沉吟道,“师兄,你这样生病有多长时间了?”

    “两个月。”

    “嗯,师兄……”如歌不知该如何说,“你觉得自己只是生病吗?”

    玉自寒知道她必有后话。

    如歌轻声道:“……会不会是中毒?”她将在天下无刀城听到的刀无暇、刀无痕的密谈,一五一十对他说了。“所以,会不会是他们用某种方法,对你下了毒?那天边大夫也有这样的猜测。”可是,在王府这种事情谁不也不敢乱讲,否则以静渊王的身份,势必又会搅得宫廷大乱。

    玉自寒静静“听”着。

    如歌伤脑筋道:“不过,也不太象,我知道玄璜对你吃的所有东西都很小心,用银针仔细地检查过……”她的脸皱成一团,“但是打死我也不相信你好端端的会得上什么怪疾!太荒唐了嘛!”

    玉自寒道:“我会小心。”

    如歌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将师兄“生病”的原因找出来!

    “师兄,你身上痛吗?”

    如歌担心地问。

    “不痛。”

    如歌很怀疑:“呕血也不痛吗?你不要骗我。”

    玉自寒笑一笑:

    “只是冷。”

    那种寒冷咬噬他的骨髓,仿佛千万年寒冰冻凝着他的血液。

    她抚住他的手,彻骨的寒意冻得她一激灵;她连忙用棉被裹紧他的身子,但寒气透过棉被逼了出来。

    玉自寒被她裹得好似蚕蛹,清俊的面容有淡淡的笑容。

    他微笑:“没有用的。”

    寒气是自他体内涌出,棉被再厚也无济于事;所以,他不愿睡去,睡去中的寒意让他好象死人一般僵冷。但是他昏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如歌咬住嘴唇,忽然掀开被子钻进去,靠在床边,让他倚在自己怀中,两只胳膊紧紧拥住他的肩膀。她的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运起功力,让烈火般的真气源源不断传过去。

    丝丝暖意……

    仿佛沐浴在春日暖阳下……

    玉自寒挣扎着想从她怀里出来,却被她一掌按下,她笑着说:“幸亏我练的是烈火拳,如果是寒冰掌,师兄你可就遭殃了。”

    她用手让他的眼睛闭上,低声道:

    “师兄,好好睡一下吧。”

    天色隐约发白。

    玉自寒沉沉睡去,眉头没有象往日一样皱起,似乎有一个恬淡的梦……
我静静地站在海边,看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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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hy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7-5-21 03:47: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第十四章


秋日的阳光,明亮清澈。

    阳光透过木窗,洒在轮椅中那青色的身影上,仿佛有玉的光芒,并不扎眼,却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快乐的如歌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豌豆黄进来,脸上笑盈盈。是啊,这几天她很开心,师兄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呢。以前,每当他沉沉地昏睡,浑身的气息僵冷如冰,她的心就好象被针扎一样,非要摸着他微弱的脉搏才能稍稍喘过气。

    玉自寒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对她微笑。

    “师兄!你没有睡啊!”

    如歌蹲下来,将碟子放在他膝上,用手指试试点心的温度,然后满意地用银筷夹一块给他,笑道:“刚做好的新鲜点心啊,要不要尝一些?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呢!”

    “好。”

    “怎样,好吃吧?!我嘱咐师傅少放了点糖,就不会很腻,豆子的清香也可以出来。”

    玉自寒摸摸她的脑袋。

    “不过,呵呵,再好吃你也只能吃一块啊,否则会不舒服的。”如歌坐在小凳子上,从他膝上的碟子中挑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嚼着,猛点头道,“嗯!好吃好吃!师兄不可以跟我抢啊,剩下的全是我的!”

    玉自寒望着她,目光温柔如阳光下的大海。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苦心呢?又想让他多吃些,又怕他会吐血,于是她费尽了心思做各种各样的食物,让他一天多吃几次,每次只吃一点。

    如歌抬起头,碰到他柔和的凝视,惊奇道:

    “为什么这样看我呢?”

    她想一想,又笑着说:“是不是你也发现我变得比以前漂亮了!”

    玉自寒打量她。

    这段日子来,如歌的模样变了一些。她的下巴瘦削起来,眼睛水汪汪好象一潭秋水,肌肤如象牙一样洁白,似乎个子也长高了些。原本的青涩可爱,在举手投足间却有了动人心魄的美丽。

    如歌笑嘻嘻:“奇怪啊,我好象一天比一天漂亮呢,爹现在若是看见我,会不会认不出来呢?”

    玉自寒笑道:“你本来就美。”

    如歌羞红了脸:“骗人也不是这样骗的啊,我以前哪里漂亮了,顶多是讨人喜欢罢了。”她吐吐舌头,又笑,“呵呵,你是师兄啊,不会笑我臭美的,对不对?”

    玉自寒笑得很开心。

    如歌捧住自己的脸蛋:“我现在照镜子啊,觉得长得好象越来越不象爹了。我一定是象我娘!那我娘一定是个绝代大美人喽!”她一出生娘就死了,也没有娘的画像。

    玉自寒忽然捂住胸口,表情有点痛苦。

    如歌惊道:“你怎么了,痛吗?”

    玉自寒皱眉道:“有些冷。”

    “为什么?”

    “听到你的话。”

    如歌怔了怔,腾地明白了,脸涨得通红:“臭师兄,你竟然嘲笑我!哎呀,刚才你自己还说我美呢,居然……啊……”她扑过去,用拳头乱打他!

    玉自寒笑得胸口震动,低哑的笑声传出窗外。

    屋外的玄璜听到了。

    泪水暗暗湿润了他的眼睛。

    跟随了王爷十五年,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

    那么美好。

    如歌静静握住玉自寒的手,仰起脸,微笑:

    “师兄,你的笑声真的很好听。”

    她皱皱鼻子,笑:

    “有种幸福的感觉啊……那以后,你要常常笑给我听,好不好?”

    玉自寒望住她。

    “好。”

    只要她想要的,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如歌也望着他。

    他眼中的某种神情忽然打动了她的心。

    秋日的风将她的发丝吹乱,粘在她的唇上;他的手指为她拢好发丝,指尖微微触到她的唇……

    她的唇火热;他的指尖清凉。

    她忽然闻到了他的体味,淡淡的,象茶一样,有点苦涩,却悠长,而清香……

    她忽然有些紧张,慌忙跳了起来。

    面对相处了十几年的师兄,她忽然觉得心很慌,很烫,

    玉自寒宁静地微笑。

    他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让氤氲的茶气遮住他眼中的悸动。

    如歌在屋里胡乱看着,说道:“哎呀,师兄,这里的书好多啊,你全都看过吗?好了不起!”她又发现案上有很多公文,惊奇地说:“这是什么?”

    玉自寒道:“各地的吏政。”

    如歌睁大双眼:“这不是皇上和大臣们事情吗?”

    玉自寒将茶盏放于案上,没有说话。

    这段日子,父皇的身体有恙,将许多事情交于他处理,引起了两位兄长的猜忌。他虽对权力皇位不感兴趣,但父皇嘱咐下来的事情却想办得妥当。

    如歌皱眉道:“皇上不晓得你的身子很弱吗?让你做这么多事情,会很辛苦呢!”

    玉自寒微笑:“没关系。”

    如歌叹息,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道:“我知道你一直想为你爹做些事,这是你的一片心,我也不能拦你。可是,你答应我,不可以太累,好不好?”

    她瞅紧他。

    玉自寒笑如春水:“好。”

    如歌轻轻关上屋门。

    屋里只剩下玉自寒一人。

    忽然,他捂住胸口,“呃——”地一声,呕出血来。鲜血落在柔软的绢帕上,刺目惊心;他淡淡地将它收好,不愿被人发现。

    体内胸中撕裂的冷痛,让他的脸色煞白,轻轻闭上眼睛,笑容在唇边。他晓得,对她许下的承诺或许只能是欺骗了;这段时日能够有她陪在身边,已经是他最大的福气了。

    喘息着将面前的卷宗翻开,头部渐渐一阵眩晕;他苦笑,知道是昏睡又来侵袭了,可是时间不多了,怎能白白浪费在睡眠上?

    一根针。

    闪着寒光!

    他用力扎在自己的手心!

    血珠迸出,尖锐的痛苦使头脑清醒许多。

    玉自寒开始仔细翻看各地报文,如玉的掌心赫然有着许多针尖的痕迹!

    原来,这就是他不再昏睡的原因吗?!!

    如歌浑身冰凉!

    屋门大开着,沁凉的秋风呼呼吹进来,如歌背上骤然冒出的冷汗,被凉风一灌,寒冷得让她颤抖!

    “师兄!你骗我!!”

    她怒吼着,赤焰般的红衣映着她愤怒的面容。

    方才忘记将点心碟子带出来,回来取,却居然看到这样一幕。

    玉自寒没有“听见”。

    他清俊的背影宁静如亘古的长夜,尤自渗出血珠的手掌,认真翻阅着公文。

    涌进的风,使他的青衫飞扬。

    如歌咬紧嘴唇,瞪着他的背影,泪水,开始让她感到无助。

    空气很怪异。

    玉自寒轻轻抬起头,轻轻转过来,看到了她。

    他微笑:“你回来了。”

    如歌瞪着他,满腔的怒火逼得她大声道:“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歌儿……”

    “你在做什么?!”她冲过去,一把摊开他的掌心,怒声道,“伤害你自己吗?!这样就可以不用睡了,对不对?!这样就不会让我们担心了,对不对?!什么疼痛你都独自忍着,很伟大对不对?!”

    玉自寒担忧地想要握住她。

    如歌甩开他!

    然后,她颓然地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开始哭。

    “你知不知道,这样子的你,让我的心有多么痛……是,瞒着我、骗着我,可以让我开心……反正我也是个笨蛋,我也没本事治好你的怪病……可是,我真的恨你……你的痛不可以告诉我吗……只能自己承担吗……”

    因为她埋着头,玉自寒听不见!

    只能看到她抽泣的肩膀……

    哭泣中的她,身子显得那样单薄和柔弱,象秋雨中的一朵小花,怜痛使他的嘴唇苍白起来。

    他伸出双手,抱住她的肩膀。

    她猛仰起头,满脸狼狈的泪水,哽咽道:“我恨你!”

    玉自寒将她抱得近些,哑声道:

    “不。”

    她哭着奋力挣扎:“我真的恨你!”恨你让我这么伤心,失去你的恐惧,甚至超过战枫的背弃。

    玉自寒胸口钻痛,轻咳一声,几缕血丝自口角涌出;他握住她的肩膀,摇头道:

    “不。”

    如歌不敢再动,望着他的鲜血,胸中亦是一阵痛楚。

    他唇角有血,却淡淡而笑,笑容有玉的光华。

    “不要恨我。否则,我宁可在你恨我的前一刻死去。”

    皇宫。

    今晚是皇上六十寿宴,众皇子和大臣们皆盛装出席。

    如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玉自寒。

    哇,看惯了他朴素的青衫,没想到换上一身锦袍后,竟然会那样俊美好看!月白的锦袍,刺绣着龙的暗纹,雍容华贵,似乎光彩流淌;发上束有玉冠,左手古雅的羊脂白玉扳指,笑容淡雅,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虽然在轮椅中。

    静渊王却依然如美玉一般,悠然莹润,使众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由得恭敬起来。

    只可惜身有残疾……

    席间大臣们的心中不无感叹。静渊王的能力无可置疑,每当皇上因故不能理政,总是令他代为打理,他似乎每一件事都可以处理到分寸恰好;皇上对静渊王亦是青眼有加,各地进贡来的宝物,最好的总是赐予他。

    如果静渊王没有残疾,怕是敬阳王与景献王承继皇位的机会很小。

    可惜啊……

    “师兄,原来你长得很美呢!”

    如歌托着下巴笑,眼睛亮亮地瞟着他:“奇怪,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我的师兄竟然是翩翩浊世美公子,不对,是美王爷。”

    玉自寒摇头轻笑,静静品茶。

    如歌打趣完他,开始观察席间众人。对面有两位王爷特别惹眼,一位年纪稍长,紫面美髯,五官威严,身板坐得极直,有凌人的气势,应该是敬阳王;另一位面若银盘,丹凤眼,笑容很谦恭,指甲修得很整齐,应该是景献王。

    她的目光正好与景献王的目光碰到。

    她点头示礼。

    景献王恍然怔住。

    辉煌富丽的乾阳殿。

    酒香四溢。

    亮如白昼。

    酒杯顿在半空,景献王的手指捏紧。

    刘尚书凑过来:“王爷?”

    “她是谁?”

    静渊王身边的女子,笑容似撒娇的猫儿,眼睛亮得象星星;她的美丽就如黑暗最深处的火焰,强烈窒息,引得人就算被焚成灰烬,也想将她占为己有。

    “她?……哦,她是烈火山庄烈明镜的女儿。皇上听说她在静渊王府,特意召她来的。”

    丹凤眼眯起来:“烈火山庄?”

    烈火山庄的势力虽在江湖,但近十年来触角不断蔓延,在宫廷中隐隐也有了说话的声音;敬阳王那一派,似乎就有烈火山庄的支持。

    “如果静渊王娶了烈明镜的女儿……”刘尚书也察觉到静渊王与那红衣少女神情亲密。

    景献王冷笑。

    “我想,烈明镜会不会将庄主之位传给他的女儿呢?”刘尚书低声揣测。

    酒洒出来,流在修剪整齐的指甲上。

    另一边。

    “师兄,我不太喜欢那个景献王。”如歌耸耸鼻子,难受道,“他好象一直盯着我看。”

    玉自寒抬头。

    淡淡的目光中有股寒意,越过宽阔的殿堂,扫在景献王脸上。

    景献王一惊。

    酒杯“啪啦”一声跌在案上,酒水泼湿了他的华袍,声音很响脆,众人都望过来。

    刘尚书急忙为他擦拭。

    景献王一把推开他,心底暗自恼怒。只不过是一个残废,他刚才为什么会感到恐惧呢?

    “哈哈。”

    如歌轻笑,偷偷握住玉自寒的手,眨眨眼睛:“师兄,你真棒!”

    玉自寒淡笑。

    望着她晶莹的脸庞,他忽然发现,这段日子她的确一日比一日更加美丽,就好象压抑了千年终于要绽放的鲜花,那光彩让人神为之夺。

    “皇——上——驾——到——!”

    众皇子与大臣们跪地接驾。

    只有玉自寒坐着。

    在大殿中尤显华贵出众。

    皇上怜他双腿不便,自幼就从没有让他下跪过。

    如歌这是第一次见皇上。

    她跪在地上,悄悄抬起眼睛,想要看一看皇上长得什么样子……

    但是——

    她没有来得及去看皇上。

    却被皇上身边的一个人夺去了呼吸!

    白衣如雪。

    光芒耀眼。

    虽然柔软雪白的斗篷遮掩住那人的面容,但优美绝艳的双唇依然勾魂摄魄。

    那人仿佛是玲珑剔透的,强烈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盈盈飞雪中。

    晶莹璀璨。

    那人好象是雪幻化而成,却有哀愁和伤痛。

    如歌惊怔。

    脑袋阵阵嗡鸣。

    她诧异地望着那人,没有听见皇上命众人平身,没有发觉大殿中只有她一人还突兀地跪着。

    玉自寒俯身将她扶起来。

    她怔怔坐在席间,目光仍盯着白衣人看。

    是他吗?

    他为何会在这里?

    皇上眉毛极长,眼神很温和,脸色红润,并不想久病初愈的样子;他的两鬓已花白,酒量却好象很好,转眼已饮下三杯。皇上身旁并肩而坐的是白衣人,不言不语,静静饮酒。

    “他是谁?”

    如歌怔怔地问。

    在殿堂之上可以与皇上并肩同坐,且不用下跪,神态也未见得有多么恭谨。究竟是何等的身份,可以让白衣人俨然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白衣人给她的感觉,怎么如此熟悉。是他吗?看不见容貌。

    没有人回答她。

    玉自寒正望向皇上,没有“听见”她说话。

    “恭贺父皇身体康健!”

    景献王举杯敬道。

    “好、好,”皇上神清气爽地大笑,侧身对白衣人道,“这全是雪衣王的功劳,来,让朕敬你一杯!”

    殿堂上众人的目光皆投向神秘的雪衣王。

    雪衣王一向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会突然在宫中显身,有时几年没有消息;但所有的皇子和大臣都知道,这仙人一般的雪衣王是世上唯一可以左右皇上心意的人,他的一句话,比所有人的进奏都有用的多。

    雪衣王是神仙。

    这是宫中的传言。

    刘尚书记得二十年前见到的雪衣王,同现在一样,风姿绝美,只要看一眼就让人心醉神往。

    可是,却始终没有人真正见过雪衣王的面容。

    他或是斗篷掩面,或是轻纱缭绕,仿若云中雾里;有人曾经打赌雪衣王其实长得很丑,命武功高强之人去强行撩开他的斗篷,但雪衣王似乎只是轻轻弹下手指,奉命之人便昏死过去,打赌之人也被皇上严加惩罚。

    皇上似乎对雪衣王极为敬重,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雪白的斗篷下,优美的双唇轻轻一笑,有如春夜的海棠花。

    “皇上的酒我不喝,我要她敬的酒。”

    说着——

    晶莹的手指伸出——

    点中了静渊王身边的红裳少女!

    亮如白昼的乾阳宫。

    众人诧异。

    啊,也只有雪衣王可以公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如歌惊大了眼睛。

    在皇宫中,这人居然可以如在青楼一般,随意点个姑娘来陪酒吗?她怒气暗涌,这雪衣王不仅在侮辱她,还侮辱了同她一起的师兄!

    她眼冒怒火,向斗篷遮面的雪衣王瞪去!

    绝美的唇勾出幽幽的恨意,淡淡道:“皇上,你看,连静渊王身边的小丫头都不将我放在眼里。”

    皇上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边是最疼爱的皇子,一边是他最倚重的雪衣王。

    这时——

    玉自寒握住如歌的手。

    他轻轻褪下左手的羊脂白玉扳指,将它戴到她的左手拇指上,然后,抬起头,如玉的面容有柔和的光华。

    皇上大喜,起身笑道:“哈哈,玉儿终于选定你的王妃了吗?”

    玉自寒含笑点头。

    四下顿时一片贺喜之声,方才的尴尬似乎都被众人忘掉了。

    皇上大笑道:“哈哈哈哈,这是我收到最好的贺礼!”一直对玉儿怀有歉疚,如今见他亦有了心爱的女人,不由心中大慰。

    如歌惊诧地望着玉自寒。

    玉自寒只是微笑。

    “太好了。”

    低沉优美的声线自雪白斗篷传出,穿透热闹的殿堂,隐隐有着怨气,使众人刹时寂静起来。

    美如雪花的手指掂起酒杯,轻笑:

    “让我祝二位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如歌一阵背脊发凉!

    她听得出那“长命百岁”、“白头偕老”中的怨恨与诅咒,惊得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没有月亮。

    没有星星。

    夜色如噩梦一般,透过窗子笼罩住沉睡中的如歌。

    她的额上尽是细密的汗珠,眼睛闭得很紧,脸色有些苍白,脑袋在枕上不安地摇动。

    ……

    ……雪笑得有点失措:“你在说,你不会爱我吗?”……

    ……“是。我不爱你。”……

    ……她听到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她看到雪的面容刹时苍白,在那一瞬,她忽然担心他会立时死去。……

    ……一颗雪珠如泪水一般滚下雪的面颊。……

    ……他哑声道:……

    ……“如果你让我跟你走……”……

    ……“不可能。”……

    ……

    ……“他一定会死。”……

    ……“你说什么?!”……

    ……

    ……“因为我恨你。”……

    ……

    “啊——!”

    她“腾”地一声坐起来,眼睛睁得很大,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如雨的汗珠从煞白的额头滚下。

    慢慢地,她揉一揉眉心。

    只是一场梦,或许一切只是她的错觉;毕竟她没有看见雪衣王的面容,不过是她的胡乱担心罢了。

    眉心忽然有温润的感觉。

    是那只白玉扳指,戴在她的拇指显得有些大,却没有滑落;精致细腻的龙纹雕花,在漆黑的夜里,依自有着温温润润的光华,让她只是看着,心里就忽然宁静许多。

    “烈如歌。”

    突兀地,一个冷艳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如歌猛望去!

    只见木窗外,隐约有一个极淡的身影,美丽孤绝,一身黑纱,仿佛与夜色溶在一起,冰冷的感觉使秋夜如寒冬一般萧杀。

    “你是谁?”

    她问。

    这人如何能在深夜潜入静渊王府,行踪又如此诡秘?她的双拳暗暗握起,挺直身子。

    窗外是青竹。

    夜色中有竹叶细细的剪影。

    黑纱女子冷笑:“我若要取你性命,十个烈如歌也早死了。”

    如歌笑道:“哦,那你找我的事情一定很重要,最起码比十个烈如歌的性命还要重要。”她不会幼稚到认为这女子在此时出现,只是来跟她打招呼。

    黑纱女子凝视她。

    忽然冷哼:“好,的确是烈明镜的女儿。”

    如歌微笑道:“多谢夸奖。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我还要接着睡觉呢。”

    黑纱女子目光连闪。

    原以为她会惊叫,或者发怒,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平静的反应。

    “静渊王中的是寒咒。”

    黑纱女子道。

    “寒咒?”如歌皱眉,只听说过有人中毒,没听说中咒。她凝望黑纱女子,“如何中的?”

    “玄冰盏是皇上赐给静渊王。”

    如歌目光骤紧:“杯子有毒?”师兄平日里品茶的杯子不就是玄冰盏吗?

    黑纱女子道:“是咒,不是毒;毒有解,咒无解。”

    如歌轻笑道:

    “天下之大,万物相生相克,哪里会有确实无解的东西!”

    黑纱女子道:“不错,只是静渊王中的寒咒,药石无能为力。可以救他的只有——”她忽然顿住。

    如歌听着。

    黑纱女子冷笑得诡异——

    “雪衣王。”

    这三个字,冰彻入骨,似乎带着莫大的恨意。

    如歌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下文,才问道:“雪衣王究竟是谁?为何有这么大的本事?”

    黑纱女子冷道:“你的问题太多。”

    如歌轻轻一笑道:“告诉我吧。否则,我如何能相信你呢?”

    “你……”

    “你来找我,必是希望我相信你啊。”

    黑纱女子的目光极冷,半晌,终于道:“世人只知道‘人间烈火、冥界暗河’,却不知前面其实还有四个字——天、上、银、雪……”

    “天上银雪、人间烈火、冥界暗河?”如歌喃喃道,眼睛闪亮,“莫非雪衣王就是天上银雪?”

    “正是。”

    如歌震惊。

    暗河宫她不晓得,但烈火山庄的势力遍布天下、弟子逾万,而雪衣王居然可以同烈火山庄相提并论?!

    黑纱女子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记住,只有雪衣王能救得了静渊王。”

    话语中似乎竟有些恶毒。

    如歌轻喊:“等一下!你又是谁?”

    夜色中。

    竹叶“沙沙”作响。

    黑纱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薄如蝉翼。

    莹白剔透。

    只有一抹碧绿,仿佛春天的新芽。

    “这就是玄冰盏?”

    如歌目不转睛地瞅着沉香案上的茶杯。

    玉自寒点头。

    “皇上是什么时候赐给你的?”

    “两个月前。”

    如歌的眉毛皱起来,将玄冰盏拿在手中把玩;想一想,她倒进些清茶,用银针去试。没有变黑呀,应该是没有毒的。又或者这种毒是银针试不出来的?她将盏中的茶水泼在地上,也未见任何反应。

    “是不是只有你用这只杯子呢?”

    “是。”

    玉自寒忽然胸中一痛,嘴唇渐渐苍白,他侧转头去,不愿她发现自己的异常。

    如歌沉吟道:“师兄,你说会不会是这只玄冰盏有问题?”那黑纱女子说是寒咒,虽然古怪,但会不会是真的呢?

    玉自寒没有“听见”。

    体内翻绞般寒冷的疼痛,使紧握的手指青白;他抿紧颤抖的双唇,克制住欲逸出的呻吟。

    如歌轻叩玄冰盏的杯壁,半晌没有听见玉自寒的回答。

    “咦,师兄,你怎么……”

    她回过头去——

    大惊!

    鲜血狂涌出玉自寒的嘴角!

    青色的衣衫上满是暗红的血渍!

    轮椅中,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清远的眉宇间似乎凝结着冰霜,森冷的寒气笼罩着他的浑身……

    如歌顾不得手上的玄冰盏,惊扑过去:

    “师兄!”

    玉自寒用绢帕掩住嘴唇,哑声道:“不要怕,一会儿就好。”

    鲜血将绢帕濡湿成小小的一团,仿佛喷涌而出的泉水,透过他的指间,滴滴淌下……

    “师兄!!”

    如歌慌急得只能喊出这两个字,扶住他的胸口,恨不能让他的痛都转到她身上!

    玉自寒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用沾血的右手拍拍她。

    不要怕……

    答应了你,就不会那样轻易地死去……

    诡异的寒光!

    在如歌和玉自寒之间骤然闪出!

    那光芒寒冷到可以刺伤人的眼睛,泛着阴厉的冰芒……

    两人俱是一怔。

    定睛看去——

    却是玉自寒的血凝在玄冰盏上,变成了森森的寒冰,猩红暗哑,有妖异的灿光!

    是夜。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庭院的青石地上。

    秋天了。

    夜里很凉。

    寒气好象从地下涌出,她的胸中一片冰冷。

    玉自寒的屋中,灯火已灭。

    咳嗽的声音不再传出。

    他是睡下了吧。

    如歌把脑袋埋在膝盖中,闭上眼睛,咬紧嘴唇。

    她没有守在师兄身旁,因为,她知道,她悲伤的表情会让师兄更加担心;她想做快乐的如歌,可是——

    她再也伪装不出来。

    夜风沁凉。

    几株桂花树。

    馥郁的花香在空荡荡的庭院中飘散。

    桂花树下。

    孤单单的如歌。

    鲜红的衣裳仿佛失去了色泽。

    不知多久。

    皎洁的月亮出来了,又大又圆。

    星星也很亮。

    有柔和的琴声,好象月光一般流淌……

    柔和而温暖的琴声……

    象一件轻柔暖和的衣裳,轻轻披盖在如歌的心上……

    如歌怔怔抬起头。

    一张红玉凤琴。

    轻笑的飞雪,跳跃在芳香的夜空中。

    优美纤长的十指,将银丝般的弦轻轻抚弄……

    那身白衣比月华耀眼。

    柔亮的长发。

    他对她笑。

    满树娇小的桂花们,惊艳地摇动着黄色的花瓣,馥郁的香气是对天人的赞美。

    “丫头……”

    雪叹息着。

    他的目光中有无尽的感情。

    如歌眨眨眼睛,忽然道:“原来,你就是雪衣王吗?”

    雪轻笑道:“狠心的丫头!好久没见了,居然劈头就是这样一句。”

    “你是吗?”

    “我要先听你说,你有没有想过我?”

    如歌瞪着他。

    雪悠然抚琴,笑盈盈望着她。

    如歌深吸一口气,道:“你好吗?我很想你。”

    雪轻怨道:“就这样?你有没有想我想到茶饭不思呢?”

    如歌“呼”地一声站起来!

    她转身要走。

    “臭丫头,那么大的脾气!”雪无奈地叹息,“怕是玉自寒已经很危险了吧。”

    她站住。

    转身,又一次问道:“你是雪衣王吗?”

    雪凝视她。

    静静地,他说:“是,我就是雪衣王。”
我静静地站在海边,看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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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hy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7-5-21 03:48: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第十五章


如水的月光。

    满树桂花。

    娇小玲珑的花朵热烈地吐着芬芳。

    “昨夜有人对我说,”如歌鲜艳的红衣在月色中有逼人的美丽,“师兄的‘病’只能雪衣王可以治得好……”

    雪轻笑,仿佛迷人的花香:

    “哦,她这样说。”

    如歌望着他,目光渐渐凝重:“雪,我想知道,师兄身上的寒咒是你下的吗?”

    雪轻轻瞅她,漆黑的眼眸中似有忧伤流转。

    “你说呢?”

    如歌沉默一会儿:“希望不是你。”

    雪笑得耀眼:“好啊,那就不是我,你可以放心!”他笑一笑,又说,“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去做让你难过的事情……”

    “雪……”

    “说啊……”

    如歌揉一揉眉心,道:“好,我相信你。”

    雪笑盈盈地将她拉下来,两人肩并肩坐在桂花树下,皎洁的月光筛过轻摇的花叶,温柔洒在他和她的身上。

    他没有骗她。

    寒咒的确不是他所施。

    只不过,皇上将那只玄冰盏赐给玉自寒时,他也在。他怎会不知道玄冰盏中有什么古怪,可是——

    细风吹过,如歌的眼睛怔怔望着师兄的厢房,雪只看见她洁玉般的耳垂,一小朵黄色的桂花坠在她的肩膀上。

    他凝望着她。

    夜空中万千云气舒卷。

    可是,只要能象这样留在她身边,他任何事情都愿意去做。

    “你怎么进来的,为何在王府中抚琴却没有侍卫出来?”

    “我设了结界啊,只有你能看见我、听见我。”雪将她肩上的花朵拈下来,托在手中。

    “哦。”

    他的话很奇怪,但如歌已经不想多费脑筋了。

    “那黑纱女子是谁呢?”

    “暗夜绝。”

    “暗夜绝?”如歌扭过脸看他,“是暗河的人吗?名字跟暗夜罗好像。”

    “她是暗夜罗的妹妹。”

    如歌想一想:“你认得她?她说话的口气好象很恨你。”

    “你在关心我,对不对?”

    雪将桂花凑近鼻间,轻轻吸着芬芳。

    “你是我的朋友。”

    “所以关心我?”

    如歌瞪着他,对这样孩子般的追问哭笑不得:

    “是!”

    啊,幸福而甜蜜的花香!

    雪的笑容闪闪亮亮,飞快在她颊边落下一个清香的吻,笑道:

    “多好,你心里有我。”

    如歌用力将颊上奇异的感觉擦掉,瞪他:“正经一些说话,行不行?!”

    雪微笑不语。

    “她说只有你能治好师兄。”如歌俯在膝盖上,胳膊将腿抱得很紧,“可是,我总觉得她似乎存有恶意。”

    “然后呢……”

    “会伤害到你吗?”如歌紧紧望着悠然而笑的雪。

    雪静静凝视她:

    “如果会伤害到我,那又怎样?”

    如歌咬住嘴唇,摇头道:“那就算了。”

    仿佛雪地上最耀眼的阳光,他的眼中有闪亮如泪的光芒。

    雪屏住呼吸:

    “我以为……”

    原来,在她的心里,并不是只有玉自寒啊;他,也是她所在意的啊……

    夜色中。

    桂花香气如月光一般美丽。

    如歌怔怔说: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没有权力以另一个人的生命来交换。”

    “如果玉自寒真的死掉呢?”

    她闭上眼睛:“我不知道。”她的脸色苍白,幽黑的睫毛微微颤动,“我不能去想……”

    “你爱他吗?”

    雪的声音轻若花瓣飘落的动静。

    宁静。

    然后是她的回答:

    “从小时候,只要在师兄身边,我就会觉得很安全;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只想要讲给他听,我那么喜欢战枫,可是他知道的事情远远没有师兄知道的多。我知道,师兄最爱护我,爹有时候还对我凶,可是在师兄眼里,我是最好的……”

    她轻轻地说:

    “我自然爱师兄。有他在,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害怕。可是,师兄‘生病’了,他虽然一直都在对我微笑,可是我就是知道他身上其实很痛。”

    泪水静静从她脸上滑落。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用世上的一切来交换,让他好起来……可以在庭院里看碧玉铃铛、‘听’风的声音,可以在窗前喝一杯新茶,可以永远让我趴在他的膝上、拍拍我的脑袋……”

    她的眼睛依然闭着,睫毛在泪水的浸泡下湿湿亮亮。

    “可是,他要死了吗……”

    没有了师兄的日子,会死寂空洞得仿佛冬日里深深的枯井……

    “笨丫头!”

    雪的食指弹上如歌的额头,清脆的爆响惊落了沉静的桂花,悠悠飞舞在雪白的衣衫上……

    “你真不是普通的笨啊,用你的笨脑袋想一想,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为什么……”如歌额上一块胭脂般的红印。

    雪笑得很得意:“我在等你求我啊,求我去救你的师兄啊,”指间的花瓣滴溜溜旋舞,“看我对你多好,暗夜绝告诉你只有我有本领治好玉自寒,我就巴巴地跑过来了,都不用你费力气去找。”

    “是你叫她来的吗?”

    “那有什么关系,”雪笑道,“重要的是,我的确可以让玉自寒变回活蹦乱跳。”

    雪轻轻伸出手掌。

    忽然间,雪花自他的掌心飞涌出,漫天轻扬,或是飘向夜空、或是依恋地在他眉梢唇角跳跃;映着皎洁的月光,满树黄色的桂花下,泛着银光的万千雪花,将耀眼白衣的他,映衬得象坠落凡间的仙子。

    雪花越涌越多。

    他的十指轻摇,雪凝成了冰,一朵绝美的冰花,晶莹剔透,光芒极盛。

    他将冰花放在她手心。

    如歌惊诧地望着他。

    雪开心地笑:“天地之寒气全为我所操纵,玉自寒身上的寒咒,当然只有我能将它吸出来。”

    如歌抓住他的胳膊:“雪……”

    “怎样,是不是要请我帮忙了。”

    如歌猛点头:“是、是、是。”紧张得有点结巴。

    月亮似乎被云遮住。

    夜色漆黑。

    “雪衣王会救静渊王吗?”

    玄衣男子有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哼,银雪虽然早已是仙人之身,他的心却柔软多情。”

    锃亮的铜镜中,黑纱女子将面纱慢慢揭开,冷艳的容貌仿若凝着冰霜的白梅,让漆黑的夜又多了几份萧杀。

    “如果只是为了得到那红衣女子,他似乎更应该让静渊王死去。”

    “你错了。”

    “……”

    “如果静渊王死,烈如歌的心只怕也会死。”

    玄衣男子沉默。

    暗夜绝的手指在自己美丽的脸庞上拂过,忽然一笑,萧杀之气却更重。

    “不管银雪救不救静渊王,都是好事一桩。”

    “是。”

    静渊王死,朝中必定大乱;雪衣王若吸出寒咒,势必对身子有极大损伤。玄衣男子知道,暗夜绝其实更希望雪衣王救人,因为一个雪衣王比所有的敌人加起来更加可怕。

    “十九年了……”

    暗夜绝幽幽叹息。

    在他出来之前,她一定要将事情办好;这样,在他的眼中,或许会有她的存在吧。

    那艳阳下刺目撼人的红衣……

    那惊世绝俗的气势……

    那万众之王的风姿……

    突然,她目光一凛!

    也是红衣,那烈火山庄的烈如歌,眉眼神态间居然会那么象……

    “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雪笑眯眯地问。

    “当然啊,”如歌将他的胳膊抓得很紧,“不是说,你是为了要帮助我才来的吗?”

    一片雪花调皮地在雪的鼻尖闪耀。

    “笨啊,我是在等你求我,可是没有说一定会答应啊。”

    “你!”

    “先说好,你要是生气,我就走了。”

    “好好,我不生气……呵呵,我求你好不好?救救我的师兄好啦……”

    “没有诚意。”

    “那——我很有诚意很有诚意地请求你!”

    “嗯,让我想想。”

    “……”

    “……”

    “雪,想好了吗?”

    “我觉得很吃亏啊。”

    “啊?”

    “只是你的一句话,我就要劳心劳力地去救人,好象很吃亏啊。”

    “那——你要怎样?”

    “你什么都肯答应我吗?”雪眼睛一亮。

    “先说来听听。”

    雪暗暗瞪她一眼,臭丫头,为什么忽然精明了起来。

    “呵呵,没关系,你说啊。”

    如歌暗笑,她又不是真的那么笨。要是让她去杀掉一千个人,也能答应吗?不过,他应该不会这么离谱吧。

    香气四溢的桂花树下。

    雪打量她。

    自从平安镇一别,如歌的模样变化很大。

    仿佛凿开了外层的宝石,她浑身流溢着让人眩目的光彩;如果说原本只是一个可爱的小丫头,如今她的美丽却可以动人心魄。

    雪知道,随着她的成长,那个封印的力量在慢慢减弱,她体内的火焰会越来越强,她的容貌也会跟那人越来越像。

    他曾经想永远封住她。

    保护她。

    然而,或许有些事情她必须自己去经历。

    “我要你爱我。”

    雪静静地说。

    如歌怔住。

    她慢慢坐直身子,凝视他。

    半晌,她轻轻道:“我记得,我曾经回答过你。”

    ……

    ……她轻轻地说:……

    ……“不是不喜欢你,……只是”……

    ……“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永远也不会有那种感觉。”……

    ……“是,我不爱你。”……

    ……

    “用你的爱,来换回玉自寒的生命。”

    那朵小小的桂花,终于被雪拈碎了,香气极浓郁地在他指间缭绕。

    如歌望着他,静静道:

    “是在品花楼,我第一次见到了你。为什么我会去品花楼呢?我想挽回战枫的心。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只要我不放弃,就可以将他的感情留在我身上。可是——”

    她微微而笑:“你看,我失败了。”

    “你已经不再爱他。”

    “对。但我也明白了,对于爱,很多时候努力是无济于事的。”

    雪古怪地瞅着她:

    “你都没有去试,你会爱我的,相信我,你会爱上我的!”

    如歌静默。

    雪的心中一片凄苦。

    那么漫长寒冷的等待,居然——

    真的抵不过一个诅咒吗?

    压抑的咳嗽声从玉自寒的屋中传出。

    在寂静的夜中,听得分外惊心。

    如歌淡淡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你师兄的生死就与我无关了。”

    如歌一凛,目光转冷:“你在威胁我。”

    “对。”

    “如果我答应了你,却始终无法爱上你呢?”

    雪脸色苍白,透明得仿佛一个呼吸就会融掉。

    “我不会怨你。”

    “有期限吗?多长时间?”

    如歌声音很淡。

    雪轻轻拿起她放在地上的那朵冰花,冰花映着他如雪山之巅的阳光一般耀眼的容颜。

    “三天。”

    他对着冰花呵气。

    升起一阵朦朦的寒雾。

    三天?

    如歌惊诧地盯紧他!

    “师兄!你醒了!”

    床塌上小小的动静,使趴在床边的的如歌醒了过来。她揉着眼睛,凑过去将玉自寒扶坐起来,替他将被子掖好,然后笑呵呵地问:

    “想吃些什么呢?”

    玉自寒伸出手,轻轻抚了下她的眼睛,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如歌眨眨眼睛:“怎么样,眼圈黑黑的是不是看起来会有种慵懒的美丽,这是宫中最时兴的妆容呢!”

    “昨晚你一直在这里?”

    “没有,”如歌摇头,“我是天快亮了才溜进来的,呵呵,我只告诉你啊,可不能让玄璜、黄琮他们知道我偷懒。”

    玉自寒微笑。

    他摸摸她的脑袋,知道她不想让他担心,就没有再问下去。

    清晨的阳光洒进来。

    如歌忽然说:“师兄,我想要离开三天。”

    玉自寒望着她。

    如歌扭着手指头,道:“哎呀,都来京城这么久了,还没有出去玩过呢……”

    “歌儿……”玉自寒道:“你为什么紧张。”

    “啊?!”

    如歌急忙松开绞得通红的手指头,用力地笑:“呵呵,我不是紧张,我是……我是心虚!”

    “心虚?”

    “是啊,你看,你身子不好,我还想着要出去玩,是不是很无情无义、没心没肺。”如歌苦恼地说,脸颊红红的。

    玉自寒笑了。

    “让黄琮陪你一起。”

    “不要!”

    如歌大叫。

    立时她就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不好意思地笑:“呵呵,我是说,有黄琮陪着,很多地方我就不方便去了。”

    “你要去哪里?”

    “比如……青楼啊,我要去开开眼界。”

    “咳,”玉自寒好笑地轻咳,“似乎你在品花楼待过一段日子吧。”

    如歌的脸“腾”地涨红!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在青楼里做丫头,和扮做客人的感觉会是不一样的!我是想要扮做……而不是……哎呀……”

    玉自寒轻轻笑着。

    “知道了,你去玩吧。”

    呼——

    心跳“扑通扑通”,如歌扶住胸脯长出一口气,天哪,撒谎的感觉居然这么难受!

    “嗯……”如歌想一想,叮嘱地说,“师兄,我不在这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玉自寒微笑,点头。

    如歌忽然有些气恼:“啊,我好象总是在说这句话,重复来重复去,师兄你不可以乖一些吗,不晓得我有多担心!”

    她的语气仿佛他是最让人忧心的孩子。

    玉自寒淡淡地笑。

    在他心里,她又何尝不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呢?

    “对了,这个还给你。”

    如歌褪下手上的羊脂白玉扳指,笑道:“这只扳指好象很了不起啊,从小你就一直带着,在宫里那天又用它帮我解了围。”

    玉自寒道:“这是母亲生前之物。”

    如歌一怔,那扳指顿时变得会烫手一般,急忙放进他的掌心,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应该早些还给你才是。”这几日一直为他的“病”发愁,刚才方想起来。

    雕花的白玉扳指。

    在玉自寒的掌心淡淡蕴着光华。

    “留下它,好吗?”

    如歌惊诧地抬头。

    玉自寒凝视她:“我喜欢它在你身上。”

    “可是……戴起来会有些大……”如歌嗫嚅道。

    “父皇说,母亲一向是这样戴它。”

    一根长长的鲜红嵌银丝的细绳,穿过莹白的扳指,他修长的手指挽住了一个很精巧的结。

    玉自寒轻道:“可以吗?”

    如歌的脸火辣辣通红:“啊……你……怎么会有丝绳呢……”

    玉自寒微笑道:“因为我是师兄啊。”

    这算什么答案!

    只要是师兄,就可以未卜先知地在身上备根绳子吗?

    如歌不服气地瞪他!

    却一不小心,望进了他深深的眼底……

    清晨阳光灿烂。

    小鸟在歌唱。

    风吹着树叶“哗啦哗啦”响,象如歌骤然狂跳的脉搏!

    玉自寒的眼睛。

    温和清澈……

    然而多了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执拗……

    他望着她,眼中有那么多深深的感情……

    如歌揪紧了棉被的青色缎面。

    她无措地喊:“师兄?”

    玉自寒微笑着,却执拗地将穿着白玉扳指的红绳套过她的头顶。

    他清寒的双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

    拂过她的耳朵——

    拂过她滚烫的面颊——

    拂上她的下巴——

    然后——

    他吻了她。

    那年。

    满树海棠花。

    春风如醉。

    漫天粉红色花瓣梦幻般迷离地飞舞。

    一只青涩的小杏儿,酸得他要从轮椅中跳起来!

    从此,他心里就有了她。

    一直没有让她知道。

    因为他有残缺。

    因为她太美好。

    因为她心里另有喜欢的人。

    可是——

    这一刻,他想吻她。

    她有些惊慌的双唇,在他的唇下轻轻颤抖;象泉水一样清甜,他轻轻吻着她;他吻着她,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可是,他知道她不会推开他。

    因为,她会怕伤害到他。

    这一生,就让他放肆这么一次。

    吻着他爱的人。

    然后,他会幸福地死去,告诉自己,他也吻过心爱的人。

    第二天的清晨。

    当雪撩开马车的布帘,将蜷缩着睡成一团的如歌抱出来时,朝霞映在她的鬓角上,轻轻细细的绒毛象镀着柔和的金光。他含笑对着她的耳朵轻唤:

    “懒丫头,醒来了!”

    在他怀中,如歌懒洋洋地动了动。

    然后——

    她困惑地眨眨眼睛,脸蛋通红,腾地一声,挣扎着跳下来,瞪着他:“喂,为什么要抱我!”

    雪笑道:“快看,我们到哪里了?”

    如歌定睛看去,张大了嘴巴:

    “这里——”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雪记烧饼铺的招牌上!

    一直到走进来,如歌的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

    这么久没有人的铺子,里面居然一尘不染,箩筐就象崭新的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在墙边,有一袋新的面粉,黑黑的芝麻在碗里盛着,高高的柴火堆在灶台边,温暖的火苗在灶里燃烧。

    她瞪着雪,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使她的鼻子有些酸。

    雪微微地笑道:

    “傻丫头,别只顾着发呆,快做烧饼啊,全平安镇的人都知道我们今天重新开张!”

    “雪……”

    “做得用心点啊,不要砸了我的招牌!”

    如歌吸吸鼻子,大声道:

    “放心吧!老板!我做的烧饼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金黄酥脆的烧饼。

    淡红如烟的美人儿。

    名扬平安镇的雪记烧饼铺的招牌烧饼!

    在鞭炮的“噼里啪啦”中。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街坊乡亲将铺子门脸挤得水泄不通。

    “我要一斤!”

    “给我两斤!”

    “四个甜烧饼!两个咸烧饼!”

    “哎呀,终于又能吃到你们的烧饼了,自从你们走了,总觉得心里嘴里少点什么!”

    “最喜欢吃红衣裳大姐姐的烧饼了!”

    “哈哈,既然又开张了,就不要走了,街坊四邻都很想你们呢!”

    “咦,前些日子你们两个是不是回乡成亲去了,”裁缝冯大娘忽然嚷嚷道,“在咱们平安镇要不要再办一场酒席啊?”

    “是啊,两个年轻人没有经验,我们可以帮忙啊!”

    卖菜的郭三嫂、贩鱼的郑大哥、卖胭脂的李小货郎都热情地大声说着。

    如歌包着烧饼,用衣袖擦擦额角的汗,抬眼看了下雪。

    雪一身耀眼的白衣,仿佛是无数道阳光幻化而成,站在那箩烧饼旁边,连烧饼似乎都有金灿灿的光芒。

    他笑着,幸福的笑容让买烧饼的所有人,都好象沐浴在幸福的春风中。

    “多谢大家捧场!这是我和娘子回平安镇的第一天!今天所有的烧饼全部无偿赠送!多谢大家以前对我们的照顾!”

    “哇!”

    平安镇众百姓一片欢声——

    “祝你们白头偕老!”

    “永远恩恩爱爱!”

    “早生贵子!”

    “多子多福!”

    “一辈子不红脸不吵架!”

    “大哥哥大姐姐明天就生一个小弟弟出来玩!”

    “哈哈哈哈哈哈……”

    那一天,雪的笑容如此幸福,如此美丽,就那样深深地烙印在了平安镇人的心底。

    以至于很久以后。

    当时的许多人,依然可以清晰地记起他笑时那风华绝代的模样。

    傍晚。

    如歌将最后一道菜放在木桌上,把竹筷摆在雪面前,道:“吃饭了。”

    雪拿起筷子,托着下巴笑:

    “丫头,你的脾气似乎变好了啊,早上说你是我娘子都不生气。”

    如歌扒着白饭:“我答应了你。”

    “答应做我娘子了吗?”雪笑嘻嘻。

    如歌瞅着他:“你很奇怪,总是嬉皮笑脸地开玩笑,可是,有时候又认真得很可怕。”

    “这才神秘有魅力啊!”雪笑得很开心。

    “没有想到,你会带我来这里……”如歌怔怔地说。

    “不好吗?”

    “呵呵,在这里最初的时光,真的是无忧无虑。”

    “你会永远记得吗?”

    “永远不会忘。”

    “那多好,你也会一并永远记住我。”

    “雪……”

    为什么他的表情那么忧伤?却只是一瞬,快得令如歌怀疑是自己眼花。

    雪的笑容灿烂如春归大地百花齐开:

    “丫头,我们永远留在这里,永远也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

    “好不好……”雪小声地可怜兮兮地哀求。

    如歌慢慢吸一口气,望住他:

    “你是说认真的吗?”

    雪的眼神渐渐暗淡,沮丧道:

    “只当哄哄我开心好吗?我们就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没有人来打扰,我只喜欢你,你只喜欢我,快快乐乐地看着你变成白头发的小老太婆……”

    如歌说不出话。

    半晌,她郑重地抬起眼睛,说:“雪,等师兄的病治好了,我会很用心地试着去爱你。”

    雪的表情很古怪。

    他低下头,飞快地将碗里的饭扒进嘴里。

    “雪,你怎么了?”

    如歌担忧地问。

    雪吃完饭,情绪好象突然好了起来,对她笑道:

    “明天早上卖罢烧饼,我们去落云山玩一玩,好吗?”

    “咦,那里不是很远?一天可以打个来回吗?”

    “傻丫头,一夜之间就可以让你从京城来到这里,去落云山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呀!我忘了问!你怎么让马车跑得那么快!”当初她赶去京城,可是足足用了四天三夜。

    “哈,”雪得意洋洋地笑,“你没有发现吗?我是仙人……”

    如歌皱起脸:“拜托,撒谎可不可以不要太离谱,哪有你这么嬉皮笑脸不正经的神仙。”人家神仙都是仙风道骨、很有气势的。

    雪哭笑不得:“你这个没见识的……”

    如歌收拾好碗筷。

    “大仙,让一让,我要去刷碗了。”

    “不要叫我大仙!”

    “半仙……”

    “死丫头!”

    “水仙……”

    屋外,如歌偷偷笑着刷碗。

    屋里,雪气得跳脚,但唇边却有一抹宠溺的笑容。

    天空透彻蔚蓝。

    白云在山腰海浪般翻涌。

    绿茵茵的满坡青草。

    小小的野花迷人地在山石间摇曳,芳香扑鼻。

    如歌摊开四肢躺在青草上,鲜红的衣裳在阳光照耀下,有夺目的光彩。她的呼吸很轻,似乎已经睡去,梦中依然淡淡皱着眉,唇角恍惚有轻轻的呢喃。

    一片宽大的雪白衣袖为她遮住太阳。

    睡梦中,如歌的脸侧过去。

    一根青草触到她的唇瓣,清香而青涩……

    象是吻的味道……

    ……

    那时,他吻住了她……

    他的唇清凉而紧张,吻着她,微微有些颤抖……

    她慌得不知道该怎样做……

    双手僵硬在身旁……

    或许,她应该推开他,她能够推开他……

    她感觉到他的唇轻轻吻着她……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战枫的吻是激烈而残忍的,而他的吻,那么温暖……

    他吻着她时,她悄悄睁开了眼睛……

    他清远如玉的面容,有两抹羞涩的晕红,眼睛闭得很紧,象是怕一睁开,一生的梦就会醒去……

    她的心砰然变得象棉花一般柔软……

    那样的他……

    她静静又闭上了眼睛,双手扶住了他清瘦的腰身……

    她,也轻轻吻着他的唇……

    ……

    刺目的阳光!

    啊……

    如歌难受地用手遮住眼睛!

    终于,她呻吟着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一身白衣的雪背对着她而坐,背脊挺直,仿佛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她觉得不对劲:“雪,你怎么了?”

    雪怒声:“你在干什么!”

    “啊,我好象睡着了……”

    “你梦见谁了!”

    “我……”如歌皱眉,坐起身来,“……我梦见谁,有什么关系吗?”

    雪转过身,发怒的样子象疾风骤雨中摇摇欲坠的梨花!

    “你梦见玉自寒了,对不对!”

    如歌沉默。

    “你骗我!”雪气得脸色煞白,“你答应了这三天会好好爱我!却在偷偷地想玉自寒吗?!”

    如歌偏过脑袋,咬住嘴唇。

    “好!你好!”雪恨声道,“既然你骗了我,那我也不要去救玉自寒了,你现在就走!”

    如歌惊怔,瞪住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去救玉自寒了!我为什么要救他!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雪愤不择言,她沉睡时那温柔怜爱的神情,那嘴里喃喃的“师兄”,刺激到他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山谷中穿过一阵疾风。

    洁白的云海被吹得汹涌翻滚。

    如歌握紧拳头:“你在无理取闹吗?我是答应这三天会试着去爱你,可是,在梦里会梦到什么,是我能控制的吗?”

    雪忿忿地瞅着她,眼中有委屈。

    山中很宁静。

    野花摇摆的响动轻不可闻。

    如歌停一下,道:“是,师兄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没有必须一定要去救他,是我在勉强你。”

    她站起来,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爱上你。我走了。”

    空气顿时变得怪异地沉静。

    她回过身,离去。

    心中不是不难过,可是,终究她也无法骗自己。雪对她的感情,她知道,她想回报,可是,却无法用这种方法。

    明知道不爱他,何苦又欺骗自己,又欺骗他呢?

    鲜红的裙角掠过茵茵的绿草,如歌的眉宇间有无奈和自嘲。这一刻,她只想赶回去,回到玉自寒的身边;哪怕他必定会死,在他去之前,她要一直在他身边。

    然而——

    她走不动。

    雪轻轻扯住了她的裙角,力道不大,却让她半步也挪不了。

    “还有一天半。”

    声音柔美低沉。

    “不爱我,就假装爱我好了。”雪的手指苍白,“只要一天半的时间。”

    她心乱如麻。

    “我会治好玉自寒。”

    天空蔚蓝如洗。

    野花静静芬芳。

    雪固执地扯着如歌的裙角,久久没有放开。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第三天的夜晚。

    如歌将铺子里所有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坐在门槛处,托着下巴,望着天上的月亮,怔怔出神。

    明天她就可以回去,不晓得师兄现在怎样了。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也托着下巴。

    他的白衣比月光皎洁。

    “丫头,是我搞砸了一切。”低低沮丧的声音,“刚来的时候,你还那么开心,可是,昨天我莫名其妙地对你发脾气……”

    “对不起。”如歌静静说。

    “……”

    “是我伤了你的心。”她望向他,眼眸柔和安宁,“雪,伤害了你,我会受到惩罚的。”

    月光下。

    雪的肌肤晶莹得仿佛透明,他轻轻摇头,笑容温柔如水:

    “不会,我会把一切对你的伤害都背负起来。”

    如歌怔住,缓缓道:“雪,你为什么喜欢我?为什么当初在品花楼你会选中我?”

    “傻丫头……”

    “……?”

    雪叹息:“还是不明白吗?不是我选中了你,而是我一直在品花楼等你。知道你有一天会来,于是,我开了这品花楼。”

    “哦,原来你就是品花楼的大老板。”如歌想一想,又笑,“我曾经很崇拜你呢。”怪不得,开好一家烧饼铺对他亦是小菜一碟。

    “现在你也可以崇拜我啊。”

    “为什么要等我?你以前认识我吗?”如歌接着问。

    雪的目光渐渐悠长。

    月色轻洒在他的白衣上,他沉浸在回忆中的目光,如月色一般悠长。

    “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有多久?”

    “自你出生前,我就在等你。”

    “哦。”

    如歌抱住膝盖,不再说话。

    “臭丫头!你就只有一个‘哦’吗?”雪凶神恶煞。

    “那要说什么?”如歌皱皱鼻子,“说谢谢你,我很荣幸?”

    “死丫头!!”

    如歌笑道:“你看,如果你在骗我,我为什么要谢你呢;如果你喜欢的是出生前的我,姑且不说这有多滑稽,那也用不着我感激,感动的应该是‘她’。”

    她扭过头,凝望他:“雪,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对我好,你对我的好,我都在心里记着;或许不能用你希望的方式来回报,可是,我真的都知道。”

    秋夜的风,拂过月下的树梢。

    坐在烧饼铺门槛上的两人,就那样,宁静地彼此凝望。

    他白衣皎洁。

    她红衣鲜艳。

    在璀璨的夜空下。

    目光静静流淌。

    良久。

    “丫头,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什么?”

    “让我躺在你的怀里,就象你的情人一样,你用手轻轻抚摩着我,我象孩子一样睡着。”

    长廊下。

    “叮叮当当……”

    碧玉铃铛被风吹得狂乱!

    薄如蝉翼的铃铛,只恐风若再疾烈些,便要碎去了……

    轮椅中。

    青衣的玉自寒似已睡去。

    眉间的寒气显得愈发厚重,清俊的眉上好象结了冰霜。

    但,他是微笑的。

    仿佛——

    他又回到了那个清晨。

    轻轻吻着心爱的人。

    她似乎也轻轻吻了他。

    玄璜将毯子盖在玉自寒身上,然后想把轮椅推进屋里。

    风越来越大了。

    月亮也被乌云遮挡。

    玉自寒摇摇手。

    他没有睡。

    他要在庭院里,如果她回来了,就可以早一些看得见。

    平安镇。

    烧饼铺里。

    雪象孩子一样睡在如歌怀里。

    他睁着眼睛,调皮的样子也象一个孩子。

    “你身上很香。”

    如歌怔怔地回过神,道:“是吗?”

    “是啊,”他耸耸鼻子,“好象比我还香。”

    “哦。”

    “丫头,你可以专心些吗?不要再去想玉自寒了,”雪委屈地在她怀里翻个身,“人家只有这一晚上。”

    声音中有凉凉的寂寞。

    如歌听着,忽然皱眉道:“雪,救了师兄,你不会有事情吧。”记得问过他这个问题,而他并没有正面回答。

    雪将脸埋在她香软的腰间,孩子般闷声道:“不会有事,我是仙人,不会死的。”

    “真的吗?”

    “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当然骗过我,跟我回烈火山庄的时候,你说……”

    雪吃吃地笑:“还在记恨啊。”

    如歌叹息:“倒也不是,只是,总觉得有些担心。”

    “放心好了……”

    夜越来越深。

    雪爱困地闭上眼睛,呢喃地说:“我要睡了。”

    “睡吧。”

    如歌靠在墙上,把被子盖在他身上。

    “你对玉自寒也这样细心吗?”雪的唇角有丝苦涩。

    “什么?”

    她没有听清。

    “我说,你可以拍着我的肩膀吗?这样,我可以睡得更香甜些。”

    “哦。”

    如歌轻柔地拍着他,一下一下。

    那一夜。

    就这样过去了。

    如歌倚着墙,怀里抱着孩童一般的雪,慢慢地,她睡着了,拍着他的手掌慢慢滑下来。

    雪却没有睡。

    在她怀里,静静听着她均匀的呼吸。

    她,离他那么近。

    这一夜,他想拉成永恒那么长。
我静静地站在海边,看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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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hy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7-5-21 03:48: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第十六章

“今晚?”

    “是。”

    “消息放出去了吗?”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

    “那里守卫如何?”

    “……”

    “黑翼?!”

    暗夜绝不悦地盯住忽然沉默的男子。

    “属下觉得奇怪,”黑衣男子眼中有犹豫,“静渊王府的防备比平日好象松懈许多。”

    “哦?”

    暗夜绝暗暗吃惊。雪衣王向来如有神算,断不该这般松懈大意。

    “属下担心其中有诈。”

    她冷哼:“不管是否有诈,这都是难得的机会,决不可以错过!”

    “只有三宫主跟属下两人同去?”

    “你对本座没有信心?!”

    “不敢。”黑翼沉声道,“只是多带些人把握更大。”

    “哼!”暗夜绝恨恨地一振长袖,“你明知我是偷偷出宫,偏说这些作什么!”

    黑翼垂目而立。

    “若是你怕‘他’日后责罚你,这次也不用跟着我了!”

    “属下不敢。保护三宫主是属下的责任。”

    “那就少废话!知道你们从来就没有将我看在眼里!”

    “属下不敢。”

    黑翼的目光如古井无波。

    暗夜绝恼怒地一掌甩翻案上铜镜,冷艳的面孔裹上严霜,大步迈出阴暗的殿堂。

    黑翼跟随。

    奇怪,这殿堂如此阴森寒冷,莫非是在地下不成?

    静渊王府。

    赤璋、白琥、玄璜、黄琮皆神色凝重,站在厢房外的长廊上。

    窗上透出摇曳的烛火。

    隐约可以看见两个身影,一人似坐在轮椅上,一人盘膝坐于他身后。

    两人这个模样已然半个时辰。

    庭院中一片寂静。

    只有阵阵似带着寒气的白烟,从窗中暗暗透出。

    树叶轻动。

    白琥低声冷笑道:“好象要来了。”

    黄琮握住腰间的长河剑,颦眉道:“来的好!”

    白烟绵绵不断从木窗涌出。

    赤璋的脸似乎更红涨了些,他的手掌似乎也比平时大了一倍,象涨满了血一样。

    玄璜却好象没有听见他们说话,径直望着那安静的窗子,淡眉细目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夜色中传来一声清啸。

    象是鹰。

    但这里哪儿来的鹰?

    白琥、黄琮、赤璋徇声望去,心中早已打起十二分警惕。

    玄璜也缓缓转回头。

    一盏微弱的灯火。

    如歌用内力护住它,使它不至于象另外七盏灯火一样被寒气逼得熄灭掉。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玉自寒和雪。

    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屋内如严冬一样寒冷。

    玉自寒面色苍白,青衣被薄汗濡湿,体内仿佛有无数道阴寒的气流游走,又仿佛正在被一股更强大更森寒的黑洞吸入。

    可是他无力抵抗。

    因为雪封住了他所有的穴道。

    雪盘膝而坐,掌心抵住玉自寒的后背。

    袅袅寒气自雪的头顶逸出,他的脸色亦是苍白,却苍白得晶莹通透,映着雪白的外衣,有种惊心的美丽。

    时间仿佛静止。

    如歌不晓得这样过了多久。

    只灯盏中的油,已经燃去了小半。

    雪忽然闷咳一声,苍白的脸上染出两朵诡异的红晕。

    他的手掌有些颤抖。

    身子微微一斜。

    如歌大惊,滚烫的灯油落在她手掌上,险险便惊呼出来。

    啊,不可以。

    她知道在用功疗伤的时候最忌有打扰。

    可是,看雪的气色,她真的很担心。

    雪似乎察觉了她的担忧。

    轻轻侧过头,对她调皮地眨眨眼睛。

    丫头,我没事……

    如歌略微松口气,又望向玉自寒。

    玉自寒似乎陷在昏睡中,双目柔和地闭着,嘴唇已不似前几日的煞白,面颊也有了淡淡的神采。

    希望一切顺利。

    如歌紧握住手中的灯火,紧张地默念。

    漆黑的夜色中。

    静渊王府后院高高的墙头上,忽然多了乌压压一大片黑影。

    “噗!噗!噗!”

    十几只红翎白箭破空而来!

    向静渊王厢房的窗子射去!

    “远攻?!”

    白琥用衣袖之风将射来的箭扫开,怒笑道:“兔崽子们,有胆量下来跟爷爷我好生比画几招,藏在墙头上算什么本事!”

    说话间,飞来的箭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饶是玄璜、赤璋、黄琮用尽全力将它们挑开,但在密密麻麻的箭海中,仍显得煞是狼狈。

    “哼哼,刀无暇那小子倒是蛮聪明!”

    静渊王府东墙边的角落里,有两个淡如烟的黑影,他们似乎在一个诡异的结界中,没有人能够看到。

    黑纱女子冷笑道:“居然想到放箭偷袭?好主意!若是硬拼,天下无刀来的人再多,四大护卫也不会很怕;远攻放箭,只要一根箭能射进屋中,必会扰乱心神,银雪同静渊王皆会受影响。哼哼,如此便是一个寻常的天下无刀弟子,四大护卫也大意不得。”

    “是。”

    黑翼道。

    庭院处箭如雨下,玄璜等四人牢牢将窗子护住。

    “哼哼,时间一长,怕他们也支持不住了。”

    “静渊王府只有四个人?”

    暗夜绝眼光一闪:“什么?”

    黑翼道:“王府侍卫们去哪里了?”偌大的静渊王府,倍受皇上疼爱的静渊王,怎会只有区区四个护卫。

    “你是说?”

    “怕是诱敌之计。”

    暗夜绝一惊,再向庭院望去,只见形势已变。

    厢房外的长廊上,突然放下一张孔眼很密的巨大的网,极是结实,任多少飞箭也无法射穿。

    此网一放,护住窗子,墙头众箭手顿时毫无用处。

    玄璜手一挥,只见几百名精神抖擞的侍卫从各角落中现出,另有近二百人居然出现在那些箭手的背后!

    可怜众箭手带来的箭已经大多射了出去,更要命的是,原本以为的偷袭,结果却是落入了别人设好的陷阱,顿时手足无措慌成一团。

    无人察觉的结界中。

    暗夜绝眼睛眯起来:“哼哼,静渊王……”

    黑翼的目中似有尊敬:“静渊王虽身有残疾,但智慧却远在众皇子之上。”

    “……”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埋伏在院墙内外的王府侍卫们万箭齐发,成包围之势,向墙头上的箭手们射去!

    没有了箭。

    手脚好象也没有了力气。

    众箭手叫苦不迭,纵飞天遁地只怕也无法从这里逃脱了,不由面面相觑,面露苦色。

    这时,玄璜清啸道:

    “如果不想死,就将你们的弓箭和所有的兵刃抛下来!”

    突然,从墙头飞起五条身影!

    疾扑静渊王厢房!

    只要杀了静渊王,情势便可陡然逆转!杀静渊王,更是今晚的目标!

    “这就对了,出那么多花招,不如干脆杀死敌人!”

    暗夜绝冷笑。

    如歌知道,雪用功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灯火一明一暗。

    屋内的寒气让她浑身发冷。

    玉自寒的面色逐渐红晕,清俊的面容淡淡焕出玉般温泽。

    在白色的寒气中。

    他却仿佛沐浴在四月的春风里。

    雪的面容却惊心地煞白。

    他的嘴唇也毫无血色,就如冻在薄冰中的雪花,轻轻一个弹指,就会碎裂。

    他的身子轻轻摇晃。

    抵住玉自寒背心的双手,已然僵冷成冰块。

    “嘭——!”

    屋门被巨大的掌力震成碎片!

    浓烈的白烟滚滚向屋外涌出!

    隐约可以看见两人的身影,正在运功……

    “好!”

    暗夜绝眼光骤闪!

    黑翼沉默,他远远地发现,玄璜等人并没有努力阻止那五人,当那五人冲进去时,白琥的嘴边似乎还有了笑意。

    白烟涌到庭院里!

    “有毒!”

    屋里传出惊呼,然后是“咕咚”几声,听来象是那五人晕倒栽地的动静!

    白烟飘到墙头,原本还大喜欢呼的众箭手,不觉已吸入了很多。待到发现那白烟竟是迷魂的东西,早已经迟了,东倒西歪软成一片。

    “哈哈哈哈!”

    赤璋拍掌大笑,王爷果真神机妙算,事先已命众人服下解药。这一场想象中的恶战,竟然可以一滴血不流地拿下来!

    玄璜、白琥、黄琮亦是相视一笑。

    结界中。

    暗夜绝恨声道:“上当了!银雪他们竟然不在王府!这一场戏却是为天下无刀准备的!”

    “是。”

    “闭嘴!你竟敢嘲笑本座!”

    “属下不敢。”

    暗夜绝气得浑身颤抖:“银雪啊银雪,莫要以为本座找不到你!只要你果然吸出了寒咒,无论藏在什么地方,我也能将你掀出来!”

    沁透寒意的白雾,在屋内逐渐散去。

    雪轻轻吸口气。

    他对如歌招招手,然后松开了玉自寒。

    “觉得怎样?”如歌急切地问着,她扶住玉自寒,感觉他的身子软绵无力得象刚出生的婴儿。

    玉自寒额头有细细的汗珠,双颊有浅浅的晕泽。他虚弱道:“我没事了。”

    然后,他对雪郑重地抱拳表达谢意。

    雪却侧过身,装作没有看见。

    如歌道:“师兄,你看起来好象很累的样子。”

    玉自寒摇摇头:“有一些疲惫,想睡一下。”方才的疗治,他浑身的气力都象是被抽走了,沉重的睡意让他的脑袋昏沉。

    “那你睡吧。”

    “好。”

    如歌让玉自寒轻轻躺平在床上,听他呼吸渐轻,想他已然睡去。拍拍他的肩膀,她胸中担忧许久的一口气终于舒出。

    玉自寒拂住她的手,又睁开眼,淡笑道:“不要再担心。”

    如歌瞪他一眼:“师兄你快睡好了!”

    玉自寒道:“好。”

    然后,他真正睡去了。

    雪食指一伸,快如闪电点中熟睡中玉自寒的周身大穴!

    如歌惊道:“你做什么?!”

    “他必须不受干扰地睡足三天三夜,否则对身体有极大伤害。我点了他的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也不会醒来了。三天后,穴道会自行解开。”

    雪的语气很冷很淡。

    如歌面颊“腾”地羞红,急忙向他赔礼:“对不起,雪,刚才我情急之下口气不好,你不要生气。”

    雪冷笑道:“我哪里会生气,原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师兄,何曾有过我。”

    这样的雪!

    如歌惊得睁大眼睛:“我……”

    “你走吧。”雪的声音极冷极淡,“你给了我三天的时间,我救了你的师兄,从此两不相欠。”

    如歌奇怪极了。

    “雪,你怎么如此古怪?”

    雪冷淡道:“我已对你绝望了,一个心里没有我的女人,巴巴地守在她身边又有什么意思。你快走,带你师兄一起走,我也要睡了。”

    如歌僵在那里。

    “不走吗?”雪站起身,“好,那我走!”

    “等一下!”

    如歌叫住他,走到他身前,深深鞠躬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救了我的师兄,便是我的恩人。他日若有差遣,烈如歌赴汤蹈火绝无二言!”

    雪古怪地瞅着她:“那你还这么多废话?我让你走!听见没有!马上走!”

    如歌咬住嘴唇,怀抱起床上的玉自寒,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屋门轻轻关上。

    灯火的火苗骤然跳动,猛地一亮,然后熄灭了。

    灯盏中的油终于燃尽。

    屋内一片漆黑。

    黑暗中。

    雪就那样站着,听着外面的脚步远远地离去,那脚步的主人似乎连一丝犹豫都不曾有。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他倚住墙壁,慢慢滑下来,坐在冰冷的地上,抱住脑袋,然后,他象孩子一般开始哭泣。

    无情的丫头!她心里竟然真的一点也没有他吗?虽然是他赶她走,可是她怎么可以抱着玉自寒,头也不回地就走出去呢?!她知不知道他的心已经痛得要炸开了!

    雪的白衣在黑暗中象脆弱的白花。

    抽泣声越来越大。

    他哭得象个绝望的孩子。

    她终究还是不爱他吗?那么努力地让她快乐、让她开心,忍受那样漫长而寒冷的等待,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去做,那——她还是不爱他吗?

    他知道她没有关于他的记忆。

    其实就算记得,她也从来没有爱过他。

    以前没有。

    如今仍是没有。

    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以为只要守在她身边,看她幸福,就可以满足了;但,他是贪心的,他一点也不满足!他要她爱他,哪怕只有一点点爱他!

    可是,她不爱他。

    寒气象魔爪一样扼住他的喉咙,泪水在他苍白晶莹的脸上冻凝成冰珠……

    “看啊,这是天人银雪吗?”

    阴毒嘲讽的声音在漆黑的屋里响起,那人的黑纱与夜色溶成一片。

    那人俯下身子盯着他:“你居然会哭?哼哼,这倒是我见过最希奇的事。”

    仿佛有风吹过,雪的泪水痕迹全无。

    雪冷冷道:

    “二十年前,当有人知道兄长另有深爱之人,在暗河边哭得呕吐,用发簪在自己的胸口足足戳了一十六下,不晓得是不是也很希奇。”

    “你!”暗夜绝惊道,“你怎会……”

    雪冷笑道:“我还知道,当年是谁放走了……”

    “闭嘴!”

    暗夜绝恐惧地大喊,踉跄后退两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雪悠悠站起来,轻轻一笑:“你今天才晓得吗?果然很蠢笨,怨不得他看不上你。”

    暗夜绝气得银牙欲碎:“银雪,休要再狂妄,本座用两根手指头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哦?”雪轻扬眉毛。

    “哼哼,”暗夜绝阴笑,“以为藏在这里就没人可以找到吗?你吸出寒咒,功力极虚,我只要稍一感应就可以找到你的方位。”

    “是吗,所以你去了静渊王府。”

    “你——”

    “蠢货就是蠢货。”雪讥笑道,“怎么黑翼没有陪你,不怕你的小命断送在我手里吗?”

    “哈哈哈哈!”暗夜绝仰声笑道,“你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只怕连只蚂蚁也无法捏死,还用得着黑翼动手吗?!”她怕黑翼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情,打发他在远处盯着。哼,黑翼效忠的主人从来就不是她。

    “哦?那你来试试啊。”

    雪的笑容淡雅动人。

    暗夜绝狐疑地打量他:“你的体质原本极寒,又吸入了寒咒,此刻必定寒毒逼心,有如千万把冰刀在绞剐……”

    “是吗?那我岂非很痛苦?”雪轻笑。

    暗夜绝眯起眼睛:“你很奇怪。为什么要救静渊王那小子,如果是为了得到那个丫头的心,杀了他不是更痛快。”

    “我没有你那样卑鄙。”

    “哼哼,”暗夜绝冷笑,“果然正大光明的话,你怎会任由皇帝将玄冰盏赐给他。还不是想让那丫头来求你?!说到这儿,你倒要谢谢我了。”

    雪点头:“不错,你确是帮了忙。否则我如何开口说,我知道玄冰盏中有咒呢?”

    “哼,景献王原本想让皇帝中寒咒,怎晓得爱儿情重的皇帝将它赐给了静渊王。天算不如人算,不过,静渊王要是死了也不错,可惜他们又失败了。”

    “运气如此差,想必你们不会看好景献王了。只是敬阳王一向有烈火山庄支持,你们想插进去只怕很困难吧。”

    “未必……”话说一半,暗夜绝陡然警觉:“你在套我吗?”

    雪好象听了笑话:“天下之事,哪里有我不知道的!”他凝视她,“送你一句忠告,战枫没有看起来那样简单。”

    暗夜绝的眼神惊疑不定,半晌,她终于静下来。

    “那你告诉我,今晚你会死在我的手上吗?”

    雪的白衣在黑暗中依然光彩夺目。

    “如果死,也会是因为我爱的人,而不是被你这个蠢女人杀死。”

    暗夜罗的手中忽然飘出一条黑纱。

    在漆黑的屋中如灵蛇旋舞。

    “那我们试一试。”

    说着,黑纱疾扑雪的喉咙!

    屋外,黑翼远远站在僻静的角落里。

    耳朵轻轻一颤。

    他能听到屋里隐隐传来的动静。

    他的面容如古井一般平淡,不见一丝波澜,似乎那里面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只是,如果你仔细去看,能发现他的拳握得很紧。

    轻无声息地——

    一个身影自他背后闪出。

    一拳击向他的后脑!

    黑翼应声而倒!

    他晕死仆趴在地上,脸埋在泥土里。

    偷袭他的人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得手,一时有些错愕。想一想,伸手取下他腰中佩剑,又悄无声息地向屋子行去。

    待偷袭之人走远。

    黑翼在泥土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黑纱扼住了雪的喉咙!

    暗夜绝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名震天下的银雪,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方才那么多废话,只是在拖延时间是不是?!哈哈哈哈,今天让你死在姑奶奶手中,也算不至于辱没了你!”

    冰寒的气息窒得雪胸口撕裂般剧痛!

    他忍不住“呕——”地一声吐出血来,那血带着森森寒光,溅在黑纱上!

    雪苦笑。报应来得好快,他使玉自寒承受的痛苦,已经完全转到了自己身上。方才他只是在勉力支撑,但此刻寒毒汹涌攻来,再非他能阻挡。

    暗夜绝收紧掌中黑纱。

    “好多情的人,明知我等着取你性命,明知吸了至阴的寒咒后再非我的对手,却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赌这一把!你究竟是多情啊,还是愚蠢!”

    雪的面容窒息得涨红,象三月的桃花,有出奇的艳丽。

    他咳着血笑:“你杀了我,无非也是想让他夸赞你。他心里爱得又是你吗?”

    这声音虽渐渐微弱,但如刀子般狠狠捅在暗夜绝胸口。

    暗夜绝黑纱狂舞!

    她怒喝道:“闭嘴!他爱的是我!他只能爱我!那个贱人,想把他夺走,只有死路一条!凡是妨碍我的人只有死!”

    她神态欲疯狂!

    雪忽然目光一闪,轻笑道:“可是,她就算死了,他心里爱的仍然是她。你只是个荒唐的笑话。”

    “我不是!啊——!我——”

    她狂怒地勒紧黑纱,要将他立时扼死!

    然而——

    一股冰凉灌穿她的胸膛!

    她愕然地低头看去,只见一把锋利的剑从她的胸口冒出来!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惊住!

    缓缓转身——

    她看到了一个鲜红衣裳面孔雪白的少女,那少女冷冷望着她。

    暗夜绝惊怒道:“烈如歌!你居然偷袭我!”死也无法相信,她居然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偷袭!

    如歌扬手又将剑从暗夜绝身上狠狠拔出来!她一直在等,她知道以她的武功不是暗夜绝的对手,她只能等,等暗夜绝狂乱忘形的那一刻。

    雪发现了她。

    也把机会给了她。

    鲜血从暗夜绝胸口狂喷而出!

    如歌忽然觉得双腿有些软,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咬紧牙,一剑斩断缠住雪喉咙的黑纱,扶住他,却喉咙干哑地说不出话。

    雪凝视着她,嫣然一笑:“丫头,你又跑回来做什么呢?”

    如歌扶着他向门口走,眼睛紧紧盯着屋子血如泉涌的暗夜绝,不晓得该不该再补给她一剑,没心情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丫头,你终究还是不放心我,对不对?”

    雪笑得轻柔。

    如歌的瞳孔猛然紧缩!她发现暗夜绝胸口的血居然渐渐消失,狂舞的黑纱象愤怒的毒蛇!

    暗夜绝满脸恨意,冷艳的五官有些扭曲:

    “烈如歌,就凭你也想伤得了我吗?!”

    如歌后背一片冷汗!

    她暗暗懊悔刚才为何只刺了暗夜绝一剑就收手。

    雪委屈极了:“臭丫头,为什么只看着那个丑婆娘,却不跟我说话呢?”

    如歌忍无可忍,对他大喝道:“闭嘴!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很危险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侍卫过来看一看!”

    雪笑了:“笨蛋,那丑婆娘下了结界,没有人可以察觉到这里。”

    “我为什么可以进来!”如歌觉得很荒唐。

    雪的眼神又是古怪。

    一阵巨痛袭上雪的全身,他张口“哇——”地一声吐出血来,森森的寒血在地上溅了一滩。

    暗夜绝桀桀笑道:“银雪啊,想不到有人会巴巴跑过来为你陪葬!本座就发一回慈悲,将你们葬在一起好了!”

    屋子漆黑得象噩梦一般。

    如歌脸色苍白。

    她的眼睛愤怒如火炬:“是谁说,救了师兄你不会有事情!”

    雪拭干唇角的血,笑盈盈道:

    “我骗你的嘛。”

    “你——!”如歌气得浑身颤抖。

    雪皱皱鼻子,委屈道:“丫头,人家就要死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不然,人家死了也会不安心的。”

    如歌再也不想看他!

    雪笑眯眯:“你说好不好呢,就让她把我们葬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呢?”

    怒火燃烧如歌全身,她推开雪,用剑指住暗夜绝:

    “不管你是人是魔,说话不要那么嚣张,今天是谁倒下去还不一定!”

    暗夜绝一怔,笑得如花枝乱颤,似乎眼泪都要笑出来。

    如歌冷冷道:“你疯了么?”

    暗夜绝目光一冷:“你可知道我是谁?”

    如歌直视她:“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是-烈-火-山-庄-的-烈-如-歌!”

    她仰起修长的脖颈,正如君临天下的女王。

    雪的目光渐渐悠长。

    他倚着墙壁,胸口一阵阵寒痛。

    猎猎扬起的红衣,在黑暗中,依旧如烈日下一般鲜艳,一般眩目!

    在如歌脸上,稚气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倔强的坚强!

    她的光芒——

    终究没有人可以阻挡!

    长剑碎裂在地上!

    如歌被黑纱狼狈地卷翻在地,她的长发凌乱地散开,脸上多了一些伤痕。

    暗夜绝冷哼:“凭你也配口出狂言!”

    如歌站起来,背脊挺得很直:“你的本事只是震碎一柄剑吗?!”

    她握紧拳头,沉声道:“我还有我的拳头!!”

    冲天的火焰——

    烈烈的火焰——

    熊熊地从如歌背后燃起!

    她仿佛在烈火中一般,整个人在燃烧!

    她的拳头,是烈焰中最炽热的火苗,撕裂开空气,喷涌着酷热之火,扑向暗夜绝的面部!

    雪轻笑着倚坐在墙角。

    他晶莹的掌心,赫然多了一片薄如蝉翼的冰片。

    冰片滴溜溜转着。

    折射出七彩的光。

    这冰片原本是他用来封印如歌的。

    自她一出生。

    他就封印了她。

    封住她令人窒息的美丽,封住她体内熊熊的火焰。他想只让她做一个平凡的人,不要有太美的容貌和绝世的功力。这样,她或许会更幸福。陪在她身边,过着平凡的日子,也是他最向往的幸福。

    可是,她毕竟是烈如歌。

    她的命运,即使是他,也无法扭转。

    于是他将那冰片取了出来。

    纵使取出它耗尽了他最后一分气力。

    如火海中涅磐的凤凰!

    烈如歌的火焰映亮了整间屋子!

    那光亮透过屋顶,隐隐映亮了夜空!

    鲜血如流淌的小河,静静从雪的唇角滑落。

    他的笑容仿佛透明。

    他的身子仿佛也是透明的。

    透明得就象冬日里的一片雪花。

    暗夜绝倒下。

    她的面容好似被烈焰焚烧。

    她的呼吸断断续续,如游魂一般。

    烈如歌望着自己的拳头。

    她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象有一把火在燃烧?!是她的拳头吗?是她的拳头在暗夜绝脸上留下恶魔一般的烙印?!

    她拼命抑制住澎湃紊乱的呼吸。

    飞扬的红衣渐渐静止。

    象一阵黑烟,一个黑影电光般闪进来。

    抱起蜷缩在地上的暗夜绝,似乎望了一眼墙角的雪。

    然后消失了。

    地上的断剑也消失了。

    屋里很安静。

    没有灯火。

    却很明亮。

    雪轻轻笑着,他的笑容雪花一般美丽,他的身子晶莹光灿,万千道光芒自他体内射出,璀璨光亮得似雪地上的阳光。

    如歌蹲下来,轻声问他:

    “喂,你怎么样了?”

    雪笑一笑:“我要死了啊。”

    如歌瞅着他。

    雪可爱地笑:“我美丽极了,对不对?你瞧,我非要再惊心动魄地美一次,才肯死去。这样,你才会记住我美丽的模样。”

    “你知道你会死,对不对?”

    “对呀。”

    如歌轻轻吸一口气:“从认识你,你骗了我很多次。”

    “对呀。”雪对她笑。

    “我讨厌你。”

    如歌忽然大吼道:“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知不知道!!”泪水如崩溃的洪水,冲下她的面颊!

    雪把脑袋靠在墙上,一边轻轻咳着血,一边轻轻地笑:

    “多好。那么我死了,你就不会伤心了。”

    如歌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不!我会伤心!”她屏息望住他,“你看,我会很伤心很伤心,那——你不要死了,好不好?”

    她象一个小女孩儿,眼巴巴瞅着他。

    雪古怪地问:“你爱我吗?”

    如歌的手指骤然捏紧。

    雪眼巴巴瞅着她,央求道:“你有一点点爱我吗?”

    泪水落在如歌的手背上。

    她以为那泪水是自己的,但等她将泪水眨去,才发现手背上的泪珠是雪的。

    雪的泪水那样忧伤。

    “丫头,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爱你。”雪的笑容在泪光中闪耀,“我骗过你很多很多,可是,我从没有骗过你。我爱你。”

    如歌的嘴唇已然咬出血来。

    “你可以只爱我一点点吗?只要一点点就好。”

    雪哀求她。

    如歌的心痛成一片。

    她闭上眼睛:“如果我爱你,你可以不要死吗?”

    雪温柔地用手指将她的泪拭去,用舌尖尝一尝,笑道:“你的泪有幸福的滋味。”

    “回答我!如果我爱你,你可以不要死吗?!”

    如歌吼道。

    雪微微一怔:“啊,不可以。”

    “为什么!你不是仙人吗?!仙人也会死的吗?!”

    “仙人不会死。”

    如歌惊喜地轻呼。

    雪苦笑:“可是,若是我沉睡一百年。对你而言,跟死有什么区别呢?”

    如歌僵住。

    她的身子慢慢冰冷。

    鲜血不再流淌。

    雪的体内好象已经不再有鲜血。

    他透明得象是一根手指头就可以穿过去。

    他的笑容空灵如雪花。

    金灿灿的万千光华……

    穿透他的身体……

    如歌怔怔地说:“如果喜欢你,而你又要死去。那不如从没有喜欢过你。”

    “残忍的丫头!”

    雪咬牙切齿。

    如歌轻轻将透明的他抱在怀中,轻声道:“我答应你,如果你不死,我就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爱你。”

    她的怀抱那样温暖……

    雪轻轻笑了:

    “会不会,你很努力很努力,却依然无法爱我呢?”

    如歌又怔了怔:

    “不知道。但是,你如果死了,我要努力都没有了目标。”

    然后是沉默。

    雪象是睡着了,在如歌的怀里,安静得象个孩子。

    他的脑袋枕着她的胳膊。

    他的份量极轻,她抱着他,就如抱着一团光芒。

    光芒一点一点自她臂弯散去。

    雪愈来愈透明。

    他绝美的面容已有些看不大清楚。

    雪呢喃着在她怀里动了动。

    “去爱玉自寒吧,他是适合你的人。”

    如歌的泪水“哗”地落下来。

    她抱紧了他。

    第二天,当清晨太阳升起。

    如歌的怀中只剩下一件如雪的白衣。

    《烈火如歌》第一部完
我静静地站在海边,看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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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hy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7-5-21 04:12:1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文的作者是明晓溪,第一部结束了,还有第二部,有时间我会转贴给大家的。大家如果喜欢这篇文的话记得要告诉我哦!~~


她的作品都挺不错的,只是早期的作品比较羞涩内容也比较理想化。

《会有天使替我爱你》论坛上已经有人转贴了。

我喜欢她的泡沫之夏。一共有三部,已经全部完工了,很不错的,有空大家也可以看看啦。
我静静地站在海边,看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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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7-5-21 12: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看的小说~~~喜欢明晓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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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hy  曼省名人  发表于 2007-5-21 21:17:42 | 显示全部楼层
啊!
谢谢版主支持啊!~~~
我静静地站在海边,看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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