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华侨司徒美堂不为人知的事迹

司徒美堂1948年照 图片来源：《中航月刊》1948年第一卷，第6期

1949年9月1日，美国华侨司徒美堂(1868-1955)以海外华侨代表身份出席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与陈嘉庚一起，并为海外爱国归侨之双星。司徒美堂归国前，有着长期在美国华人会党组织洪门致公堂、安良堂的经历，予其一生以神秘的色彩，也使研究者多注重其1930-40年代为美国洪门致公堂、安良堂的领袖人物，对于其为中国洪门致公党、中国洪门民治党的创始人之一的身份有所忽视。

长期以来，有关司徒美堂的生平以其自传与同时代人的回忆为主，难免有于史实不符之处，如冠之以美国纽约、波士顿安良堂的创始人、在辛亥革命爆发前为孙中山主要募捐之协助人，以及中国致公党创始人之说等。从新近发现与整理的资料看，以上说法与史实有出入，影响到了对于司徒美堂生平的评价。



1950年代底特律安良堂 图片来源：刘令《华侨人物志》

从现有的当年的中英文报刊资料看，1893年创建纽约安良堂的李希龄(Tom Lee)，有唐人街市长之称。波士顿1910-20年代洪门大佬为梅宗炯，梅姓宗亲在美东势力雄厚，梅宗炯是当地一时无两的侨界领袖，孙中山1909年曾从梅宗炯处得到了捐助。而司徒美堂之名直到1910年代末才出现于1917年旧金山国民党机关报《少年中国报》上，为底特律国民党分部政事科主任、义合号店东以及底特律中国影画公司创办人之一。可见早期的司徒美堂实际居于底特律，身份为商人，与美东安良堂的创始人无干。

同时目前所传之司徒美堂领导加拿大的多伦多、温哥华、维多利亚三地洪门典押致公堂大楼筹款一事，也有谬误。加拿大洪门为革命抵押堂产的义举，乃1911年1月孙中山到达加拿大与冯自由一同促成，已有公论，实与司徒无关。不过，1910-20年代，司徒美堂确在底特律的洪门致公堂、安良堂中渐露头角，虽然不是美东堂号的主要人物，但是已经开始表现出了作为海外华侨爱国、关心祖国政治的自觉。1919年巴黎和会期间，作为底特律安良工商会领袖的司徒美堂曾拨款用于支持密西根大学学生力抗巴黎和会的运动。

1920年代，不满于孙中山的广州军政府之一党治国、联俄容共政制，美洲洪门致公堂首次酝酿组党，1923年由旧金山盟主黄三德首倡，并有与陈炯明联合组党之意。至1925年10月10日，中国驻美旧金山中国致公党开幕，成为今中国致公党官方的成立日，美洲洪门中的旧金山堂以及部分其他各埠如古巴、墨西哥等堂口参加。但是，美东以及加拿大洪门并未参加。从1925年的8月开始的几次组党会议名单中看，皆无司徒美堂之名，说明司徒美堂在1920年代还未成为洪门中的要人，因此，其为中国致公党创始人之说亦不能成立。但是1931年在香港召开五洲致公团体恳亲大会、五洲致公团体各区代表联合会两次会议，海外洪门致公堂与陈炯明的中国致公党代表同时参加了大会，既有党、又有堂。在组党问题，各方意见不一，最终达成 “组党存堂”的公约， 成为“堂党分途”的关键会议与转捩点，致公党与致公堂自此门户各立。




1938年纽约华埠抗战救国大游行 图片来源：李伟农《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纪念特刊》，纽约中华公所网站。https://www.ccbanyc.org/WWII70/wwii.pdf

值得注意的是，司徒美堂全程参加了大会，在会后，又与加拿大、美东纽约各埠、墨西哥、檀香山、南洋荷属以及小吕宋6个区的代表召开了“五洲致公堂代表大会”，议决先成立中国致公堂总干部于香港，名誉部长尤列，司徒美堂任监察部总监。虽然洪门致公堂在1930年代改堂为党尚未实现，但是可见1930年代始，司徒美堂在美国洪门致公堂中的位置日渐重要。

1931年卢沟桥事件以来，民族救亡成为了主题，海外华侨也投身到抗日救亡的使命中去。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 司徒美堂曾亲带华侨物资赴上海慰问十九路军。1934年蔡廷锴访美，司徒美堂亲为保镖，陪同到访各埠，极大地鼓舞了侨社抗日救亡的热情。1936年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的国民外交使节陶行知、全国学生救国联合会的陆璀访美，也得到了司徒美堂的接待。1937年七七事变起，司徒美堂发起了“纽约全体华侨抗日救国筹饷总会”，和宋庆龄保卫中国同盟联系，捐款分寄重庆政府和八路军。司徒因此积累了作为美洲侨领的声誉，其在美国洪门致公堂中的地位也不断上升。1939年的全美洪门大会，形成了美洲华侨团结抗日救国的局面，司徒美堂任全美洲洪门总干部监督，确立他成为了美洲洪门核心人物之一。



截至1939年司徒美堂领导的纽约全体华侨抗日救国筹饷总会共捐款美金128万余。图片来源：李伟农《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纪念特刊》，纽约中华公所网站。https://www.ccbanyc.org/WWII70/wwii.pdf

抗战中司徒美堂已是美东华侨拒日团体的领袖。1941年11月20日，司徒美堂应国府之邀回国参政，以国府行政院参议、全美洲致公总堂干部总监督、历任安良工商会会长的身份抵港。逢香港沦陷，驻港日军曾欲使司徒美堂就范，司徒美堂在中共地下党的护送下，辗转到达重庆，以75高龄爱国之举赢得声誉。他连续任第三、第四两届国民参政会海外侨民参政员（1942-1945年），并兴办了华侨兴业银行，连接侨资归国。1943年他回美洲后，以国民参政员的身份宣慰各埠，宣传抗战。



1943年司徒美堂以参政员的身份（右五）参加加拿大全家洪门致公堂恳亲大会。 图片来源：多伦多大学利铭泽图书馆

1945年抗战胜利，在全民呼吁结束国民党一党专制、还政于民的时代背景中，酝酿于1920年代的中国洪门致公党在美国纽约宣告成立。美洲洪门致公堂组党参政，有发挥海外最大的华人社团的组织力量，参与国是、打破一党专制局面、宪政治国的初衷。1946年，成为主要创始人的司徒美堂，带领美洲洪门致公党联合海内外其他洪门组织，在上海成立中国洪门民治党。司徒美堂有以华侨政党的身份参加11月制宪国民大会的目的，但是未为大会接纳，又由于民治党内部的种种纷争，使司徒美堂于1947年宣布脱党，赴香港组织华桥服务社。

1948年4月蒋介石选为依宪选举的第一任大总统时，司徒美堂曾携华桥服务社电贺。于此同时，中共南方局地下党等组织与司徒美堂频繁接触，使得司徒美堂在1948年回美国时，有参加中共新政协开幕的约定，也亲书了《上毛主席致敬书》。1949年，司徒美堂在美国中共地下党的护送下回国，落叶归根，以海外华侨的身份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政协会议，寄托了他对于新生的人民政府的期待与憧憬。

司徒美堂1949年归国参加第一届政协会议外，还历任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第二届全国政治协商会议政协委员，兼任中央华侨事务委员会委员。1955年去世。正如廖承志在追悼会上所言，“司徒美堂先生一生所走的道路，反映着国外爱国华侨自从鸦片战争以来所走的道路。”“与代表东南亚华侨的陈嘉庚先生交相辉映。”

第一届中国政治协商会议，保留了八大民主党派，1946年11月制宪国民大会前后的30多个在野大小党派终结，自行解散；其中司徒美堂曾手创的中国洪门民治党，从此在海外生存。70年后的今天回顾历史，以司徒美堂为代表的海外侨胞当年为实现祖国民主宪政的理想与追求，依然有着现实意义。

作者：加拿大约克大学